有人對近15年來中國近代、當代藝術家作品的拍賣總成交額做過一個統計,國畫以吳冠中居首,油畫為陳逸飛最高,而版畫冠軍則是應天齊。對此,應天齊只是淡淡地説了一句:“那些都是市場的觀點,學術上是另外一碼事。”
這樣的態度彰顯了這位與共和國同齡的老版畫家的淡然,但也包含著些許無奈。因為,即便是這位中國身價最高的版畫家,也需要靠賣油畫才能“衣食無憂”,才能“多為版畫做點事情”。
版畫拍賣新紀錄
6月2日,在北京保利五週年春季拍賣會現當代中國藝術專場日場中,著名版畫家應天齊的浮水印版畫系列作品《徽州之夢》經過八輪的競爭,最終以168萬元成交,創下了中國版畫拍賣新的最高記錄。應天齊打破了2006年他的《西遞村》系列創造的101.2萬元的中國版畫拍賣最高紀錄。
這次,應天齊破例和幾位熟識的媒體朋友小聚了一下,但他還是一再強調,從沒想過為自己做什麼宣傳。“我是一個61歲、做了40多年版畫的老版畫家了,早就看淡這些了,我只是想為版畫做一些事情。”應天齊告訴《中國經濟週刊》。
應天齊半開玩笑地説,高價對於他個人意義其實並不大,因為上次他的《西遞村》系列在北京翰海拍出了101.2萬元的創紀錄高價,之後幾年,他都沒有賣出去一幅版畫,因為太貴了。但是最令他欣慰的是,很多版畫家的作品因此都水漲船高,能夠賣到一兩萬元了。而之前大部分版畫家的版畫只能賣到一兩千元,不大知名的甚至連1000元都賣不到。
這種“別把自己看得太重”的良好心態也被應天齊奉為養生秘笈,年逾60的他在旁人看來,最多40而已。
應天齊1949年出生於安徽蕪湖,是中國版畫界的領軍人物,享受國務院政府津貼的專家。他的作品屢次獲中國文化部、中國美協大獎。
《西遞村》系列是他在1986年-1994年曆時8年創作的代表作品,也是能夠載入中國美術史和中國版畫史的經典作品。該作品屢獲大獎,學術影響、社會影響極其廣泛。因其作品的巨大影響力,也使得西遞這個埋藏在皖南深山中的小村落聞名世界,後來還被聯合國列入世界文化遺産名錄。
而此次拍賣的《徽州之夢》系列作品的創作開始於2000年,同樣植根于厚重的徽州文化。中國版畫家協會主席、版畫界前輩王琦先生曾撰文表示對《徽州之夢》系列的喜愛,並稱讚其:“大塊的黑色滋潤而厚重,局部精微的肌理豐富而細緻。這些穩定的黑色框架似乎來源於蒙德里安的冷抽象,但應天齊卻將這些構成賦予了新的空間層次,畫中假想的廊柱似乎有遠近之分,而框架中遠處的房屋空靈、遙遠。”
被遺忘的版畫
當“最貴版畫”出現,業界都在討論版畫市場是否回暖的時候,應天齊卻説,他準備寫一本書,梳理一下版畫在中國的發展歷程,而書名就叫做《最後的版畫》。
“在全國美展中,會設有油畫金獎作品、國畫金獎作品和版畫金獎作品,這説明這些藝術品類在藝術上是沒有高低的,甚至大家還會稱讚版畫,説版畫多麼概括、多麼寫意。但是一旦把這三張金獎作品放到市場上,會是天壤之別。”應天齊很無奈。
實際上,版畫在中國有著悠久的歷史,也曾經在中國美術發展史上幾度輝煌。據應天齊介紹,明清時代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版畫鼎盛時期。“這主要是得益於明清時期小説的繁榮,由於小説中需要繡像和插圖,所以明代的時候坊間流傳一句話,叫‘無繡像不成裝’,意思就是如果沒有插圖,這個小説就不用裝訂,因為根本賣不掉的。”他説。
但是到了清末民初的時候,特別是鴉片戰爭之後,版畫幾乎死亡了,原因是西方的珂羅版印刷和石版印刷技術傳入了中國,傳統的木刻和雕版印刷一下子就完了。可以説,版畫的拯救者是魯迅,明清時期的版畫從本源上來講只是印刷術,而魯迅將其重新定義,將其視為一種藝術形式,這也是為什麼魯迅會説:“明清以前的版畫與現在的版畫是沒有任何關係的”。
“如果不是魯迅倡導新興木刻,木刻可能在那時就成為歷史,只能在印刷史上留下一個痕跡。”應天齊説,“魯迅先生在1931年把原創精神提出來,使得版畫成為一種很現代的藝術,是魯迅把版畫從一種技術提升為一種藝術。”
版畫的第二次繁榮是從延安時期到“文革”結束。“因為版畫的傳播力是最強的,可以滿足政治宣傳和為工農兵服務的需要。”應天齊説,他也正是在“文革”那個特殊的年代愛上版畫的。
“那時候,搞版畫是最‘革命’的,因為油畫是蘇聯流傳過來的,而國畫是封建主義,所以‘誰搞版畫誰革命’。”應天齊説,“解放後,從中國美協主席到各個地方美協的主席,很多都是版畫家。”
但是,到了改革開放之後,版畫沒能夠與市場經濟的社會相貼近,於是被漸漸地邊緣化,而且絕大多數版畫家都生存在院校裏,離市場越來越遠,版畫也就漸漸地衰弱了。
版畫≠版畫藝術
另外一個巨大的衝擊來自於技術方面,“印刷技術的飛速發展,特別數位時代的到來,從某種意義上宣告了版畫的終結。”應天齊説,“因為人人都可以是版畫家了。”應天齊認為新的印刷技術的飛速發展,特別是數位時代的到來,對版畫好比是一把雙刃劍。
“一方面新技術解決了原來在印刷上無法解決的問題和無法實現的效果,原來版畫家都是手工複製,不容易保持作品品質的恒定性,但是現代技術解決了這一問題,版畫家也可以從複製勞動中解放出來,可以更加投入到創作中去;但另一方面,技術也對版畫構成了巨大的威脅,複製的‘輕而易舉’和‘足以亂真’使得市場更加質疑版畫的藝術收藏和投資價值。”應天齊説。
但是,事物往往都是兩面性的,新的印刷技術也給版畫帶來了新的生機。近年來出現了大批的新興版畫,主要是將一些名家的油畫、國畫、素描等其他門類美術作品進行完整複製和限量印刷,甚至新興版畫已經成為了市場上公認的下一個熱點。
只是應天齊不知道那些足以亂真的“複製品”還算不算真正的版畫。應天齊把傳統版畫和新興版畫定義為原創版畫和複製版畫,“它們是有本質區別的,因為前者是用技術去創造藝術,而後者是用技術去複製藝術。雖然兩者都可以稱之為版畫,但是只有前者才能稱作是版畫藝術。”他説。
不過,最讓應天齊心痛的還是,由於長期以來版畫一直被人瞧不起,價值一直被低估,很多版畫家被迫轉行,特別是進入這個領域的年輕人越來越少。“現在很少有年輕人關注和學習版畫,市場也太小了,版畫藏家更是少得可憐。”應天齊説。
而國外的很多藝術家,都首先是個版畫家,甚至很多人都有自己的版畫作坊。不過,應天齊也不否認中國版畫界自身的問題,“版畫界應該更開拓、更開放,藝術上追求突破;版畫家應該繼續踏實做人、踏實作畫,將市場看得淡一些。”他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