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90年代末,我從一個南來畫商的口中,第一次聽到了有關朱新建的生動描述:雖然很欣賞他的畫,但商人開價很低,四尺對開的《美人圖》只能給500元,可畫家卻很知足,一下午不停歇地畫了十張換走了5000元。當時,在我讀書的大學裏,所謂大師級的先生們平尺潤格動輒已然上萬,而這位傳説中的南京著名畫家竟然會如此不在乎身價,“現實”——是他給我的最初印象。
畫的題材、形式、趣味都可以突破,唯獨筆墨修養,是區分畫家等級的終極標準。朱新建就像個未曾忘記初心的頑童,看似不經意地玩耍著、娛樂著的背後,其實始終在小心翼翼地研究著老祖宗的遺産。無論造型上,還是筆頭上的功力都十分厚重,技術上的純熟使得他的思想擁有高度自由,為藝術表達提供了高端的前提,朱新建後期對非傳統題材的駕輕就熟無不得益於此。那些被老先生們詬病為輕浮的題材亦都被朱新建高妙的線條組織和精緻的點劃流美穩穩地鎮住,其中之不易,恐怕只有深諳筆墨難度的人才能知曉。
朱新建的作品是他心性的自然生發,絕不是無來由的創新。違背中國傳統觀念的女人體的描繪與他的西方情結不無關聯,同時又能在表現主義那種充滿本能的熱情衝動和放縱肆意的情慾表達的基礎上另辟蹊徑。如果和埃貢席勒筆下那些扭曲掙扎、痛苦絕望的女人體相比,朱新建的“女人”則顯示出無比豐腴甜膩的世俗趣味。這就是他超脫的東方哲學的聰明,他一定深刻明白,在這樣一個浮躁的商品社會,慾望時代,生命本身已經足夠沉重,再去刻畫悲苦也無多益處,選擇一條娛樂式的繪畫語言和表達方式又何嘗不是自我解脫以及愉悅觀者的途徑呢?
以突破常規的落款方式大膽書寫古人嚴肅蒼涼的詩句,或是極其通俗的大白話來與最嫵媚賣弄的女子相配,自由無界的情感宣泄背後,朱新建也許是在調侃歷史,也許是在諷刺社會現狀,抑或是對那些張口閉口經史詩詞的所謂文人的調戲。在這個畫家競相攀比潤格的年代,在這個假文人多、真畫者少的年頭,朱新建從來都不在乎類似“新文人畫代表”這樣的評價,在他的畫裏,見得到人世中最坦白的情色慾望,畫的其實是很多男人腦子裏最想見卻不好説出來的。
學古不泥于古,愛西又不囿于西。古古今今中,朱新建自然而然地就揉化出了自己的面貌,堪稱“筆墨當隨時代”的最好踐行者。名利面前,朱新建也從來不執著,他只關心痛快地畫畫,快樂地活著,這就是他的“現實”。一個“活在當下”的純真畫者。懂時代,做自己,畫生活。自娛自樂又能與眾同樂,他是一個獨立存在,無需冠以各種名頭,只需祝福,笑著揮手,先生一路走好!
(本文作者杜汭,1978年生於天津,南開大學東方藝術系碩士畢業,任河北大學講師,馬來西亞理科大學博士在讀)
原標題:評畫家朱新建:學古不泥于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