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新建作品
紅塵可愛,然而性情中人朱新建先生駕鶴西去。
2014年2月10日淩晨,著名藝術家、新文人畫代表朱新建先生因肺癌逝世,享年61歲。朱新建是1980年代涌現的“新文人畫”的代表畫家之一,其創作不僅引來爭議不斷,還引發了當代水墨從觀念到藝術語言的革命,影響了一個時代。
即便是80後的年輕人,對他也絕不陌生:當年的經典國産動畫《皮皮魯與魯西西》的主人公形象由他設計,伴隨了一代人的成長;還有許多人知道,他是中國著名作家王朔的親家,他的畫也與王朔的小説電影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俗極而雅 彰顯真性情
早在1987年,朱新建參加湖北青年美術作品展,以一批《金瓶梅》木版插畫風格的小腳女人畫《美人圖》參展,引起轟動。隨後,他的小腳女人圖挂上中國美術館的展廳,立即招來一些老藝術家們的批評,他們的拐杖把美術館的地板都戳得直響。朱新建多年好友、畫家于水説,這種劇烈如地震般的反應主要來自兩個方面。其一,朱新建膽敢把女人畫得如此媚惑與性感,“玷污”了中國美術館的聖潔;其二,朱新建居然以塗鴉式的筆法去畫高雅的中國畫,“褻瀆”了中國畫筆墨精神。可老先生們萬萬沒想到,因為他們歷史性的一次吹鬍子瞪眼,竟使朱新建一炮走紅,“小腳女人”成了他的“招牌菜”。
朱新建畫了20年的《美人圖》,雖然他也畫《英雄圖》、《羅漢圖》,甚至也畫了許多山水、花鳥,但終不及他的《美人圖》更具個人特色,既感性又性感。在他的筆下,無論是引起轟動的“小腳女人”,還是後來的“現代女郎”,其畫作總是從男性角度解讀女性。這些女性,妖媚、慵懶、性感,千姿百態,風情萬種,韻致盎然。而因為他的這些美人圖,“櫻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的嬉皮女也曾一度流行。他的藝術觸及“性”這個很少被公開談論的話題,挑戰社會禁忌。
“繪畫我認為有兩種,一種是表達直接感受的思想情感,另一種是經過訓練後表達出來的東西。”朱新建認為,“直接感受型畫家相對比較真實一點,闡述表達的感情更真切一點,我屬於這一類型的畫家。”
他的妻子陳衍女士在悲痛中接受記者採訪時也強調:“朱新建是個性情中人。”而在栗憲庭看來,無論是其前期的“小腳裸體女人”,還是其後期的《美人圖》,或是那些筆墨自由酣暢之極的花鳥、羅漢像以及尺幅不大的山水,無不是“快活”的表現。批評家賈方舟也指出,作為一個藝術家,他保持了一份應有的敏感和真誠;作為一個人,他活得自在,活得真實,活得坦蕩。
朱新建作品中無不流露著放誕無忌的天性。在陳丹青看來,這是曾在那個人性、人欲橫遭封鎖的時代裏,成長在閭巷中的野草春風。“他的‘新文人畫’存心背棄文人畫所有元素與規矩,猶如將文言徹底白話、口語化、方言化,當我們目擊畫中那無辜的騷女子,真像是聽一句蘇北蘇南的淫語,露骨而親昵。”
書法家于明詮認為,朱新建的畫最表面一層是情色和媚俗;往下揭一層是瀟灑和率真;再往下揭是頹廢和無奈;一層層往下揭,揭到最後便只剩下“淒涼”二字。
巧盡乃拙 新文人新筆墨
“當初我畫一些‘小腳裸體女人’,真的只是為了玩玩。並沒有去想它的‘意義’。”後來他自己將此歸類于“天性”,他覺得自己“從小就不大像話”,小時候畫畫也跟別人不同,“給班裏畫黑板報,凡是畫到好人、工農兵、英雄人物就沒我事兒,凡是畫壞人、地主啊、狗腿子啊,我就特起勁兒,畫的特神。”
而這一點恰恰是“85美術新潮”的特點。當年那些畫家尤其是年青一代的畫家逐漸獲得了個人選擇與創造的自由,都市景物和人群開始進入他們的視野,開拓城市水墨新局面的歷史使命落到了他們肩上。他們的陣容包括朱新建、李孝萱、王彥萍、黃一翰、李津、劉慶和、鄒建平等。
2007年底,朱新建不幸中風,右手再不能畫畫了,他卻從此用左手作畫。2010年他出版了《脂粉俗人──朱新建作品集》。著名水墨畫家李津對此評論道:“把繪畫從右手轉移到左手上去的時候,真的像早期用鉛筆在那兒推敲人的造型一樣,他有一個能力,那就是特別理性地去梳理的能力,我總認為他是把右手一點點地努力搬移到左手上去了,這個是要有一個轉換的,尤其是思維的轉換,這個轉換他轉換得很不錯,所以能導致他左手的東西還是能夠完整,除了用筆生澀感以外很多東西沒有丟失,他的思維繫統是非常強有力的,這是他理性的一部分。”
將生活變通成藝術,這種灑脫又看似稚拙的方式深深影響了另一位當下新文人畫的代表藝術家──李津。單純的語言和簡單的造型背後,朱新建所做的準備和修煉,是一般人很少關注的。李津在接受其他媒體採訪時曾認為,朱新建是一個站在高處的人,他的內心世界不是大家都能走進的,但他卻擁有一種偉大的能力──將高境界的東西通俗化。
李津這樣評價這個與他相識三十年的藝術家:“他首先是一個文化人,是一個才子,他是開悟很早的人,所以他對文化、對人生、對藝術都有非常完整的態度,他結合的也非常好。他是繪畫才能、語言天賦、文字表達能力都很全面的人。我很遺憾這樣的全才現在特別少。”
批評家王林説,人們常常把朱新建歸類“新文人畫畫家”,但他覺得他的作品有很多當下的東西在裏頭,他非常關注當下。所謂的“新文人畫”首先是一個“新文人”的畫:“我當年寫過一篇文章叫做《是新文人的畫還是新的文人畫》,我覺得朱新建是新文人的畫,他不是那種很做作的把自己打扮成、裝扮成一個古人然後去畫畫的,我覺得他的畫跟他個人的生活,跟他所處的這個時代,流行感,他的畫比較有形色意味,這種形色意味和今天的消費文化和流行文化有一種很內在的氣在裏頭,所以他的畫有調侃,有點兒幽默,又有點兒玩世不恭。”
批評家劉驍純則認為朱新建在言詞、文章和繪畫方面都很統一:“他整個強調的是玩世不恭的心態,但是他這種玩世不恭有很多文化思考,在他的文章裏和言談之中他反覆強調文化思考,他這種‘文化思考’也有一定的針對性,針對中國禮教形成的一種趣味性。”他這種玩世不恭也像方力鈞這些人一樣,玩世表像下面有比較嚴肅的一些思考。
朱新建的人物畫中其實不難看見明清花鳥畫的一些題跋方式,即書法在畫面上佔有大量的空間比重,只是十分風格化的畫面上,我們可以看到朱新建獨樹一幟的趣味。這種趣味來源於人物造型上的鬆弛,以及線條的漫不經心,正是用筆的隨意和造型的稚拙,才讓觀者發現一個帶有市井趣味的畫風。大自在、大真實、大明白,朱新建帶著“畫畫就是快活地玩”的心態恰是開闢了當代中國畫中一個真實坦誠的視角,朱新建的偏執全在“寧要脂粉氣,不要書卷氣”中顯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