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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新建:“裝流氓”的快活人走了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4-02-19 11:17:03 | 文章來源: 新華網



朱新建創作中


朱新建《美人圖》

 

朱新建的名字對普通人來説有些陌生,也許要加上這樣幾個頭銜才會更有辨識度——他是作家王朔的親家,去年9月,他的兒子娶了王朔的女兒;20世紀80年代,他是《老鼠嫁女》、《皮皮魯與魯西西》等動畫片的造型設計者;而最讓圈內圈外人都津津樂道的,是他畫了一輩子的美人。這些屢遭爭議、活色生香的美人圖,和朱新建高調宣稱自己“裝流氓”,成了近30年來,中國畫壇乃至社會風雲變幻的一個注腳。

2月10日,年僅61歲的朱新建撇下了無數美人,因病去逝,也帶走了他一生“放蕩不羈愛自由”的故事。

朱新建1953年出生於南京,1980年畢業于南京藝術學院美術系。最初的道路也是中規中矩,畢業後留校任教,早年作品和造型設計拿過各種全國性的獎項,進入“主流畫壇”似乎指日可待。然而,與生俱來的叛逆勁兒,讓他並不願意這樣一眼望得到頭地走下去。1988年,他辭去教師公職,從此開始了隻身闖江湖的一生。

談朱新建,不可能繞過他的美人圖。他筆下的美人完全不同於傳統中國畫中的端莊仕女,而是一個個搔首弄姿地展現著嫵媚、嬌憨的“女人味兒”,還往往衣不蔽體,風情外露。

20世紀80年代中期,中國大陸出現了“85美術新潮”,當時,年輕的藝術家們不滿足蘇聯和中國傳統美術的窠臼,試圖從西方現代藝術中尋找新的血液。在這場運動中,朱新建帶著他的美人們首次亮相。他説:“中國畫是在遠離肉欲、天人合一的思想中慢慢長成的,西方則是比較寫實、熱烈的表達。這兩種我都喜歡,一種是比較野逸的筆墨,一種是比較激動的性情。我企圖把這兩種東西糅在一塊。”

當時在湖北舉行的“中國畫探新作品展”上,朱新建以幾幅水墨“小腳裸體女人”參展,畫壇一時譁然。一些老藝術家十分憤怒,斥其為“純粹的封建糟粕”,拐杖差點把美術館的地戳出了洞。老先生們的憤怒來自兩方面,一是怎麼能把女人畫得像《金瓶梅》裏的人物,簡直“玷污”美術館的莊嚴——朱新建後來還真畫了一批《金瓶梅》的插圖,這是後話;二是怎麼能如此漫不經心地用塗鴉的方式畫中國畫,簡直“褻瀆”中國畫的精神。

陳丹青在《草草集》中寫到朱新建,稱他的“新文人畫”存心背棄了文人畫的所有元素與規矩,“猶如將文言徹底白話、口語化、方言化”。另一位自稱“採花大盜”的旅美繪畫老前輩丁雄泉也是愛煞了畫女人,不過朱新建和他不同。陳丹青説:“他(丁雄泉)在自由世界的花叢中,新建是曾在人性人欲橫遭封鎖的閭巷間成長,而野草春風在閭巷。”

在春風中,野草遍野,朱新建筆下的美人圖也與時俱進,從小腳女人慢慢演化成都市女孩,不變的是姑娘們依舊毫不掩飾的性感。除了美人,朱新建也畫草莽英雄、花鳥蟲魚,題材雖異,但無論畫還是字,依舊都是一副猶如出自孩童之手的天真模樣。

關於朱新建的繪畫風格,還有一個段子。一天清晨,他在雞鳴寺山下寫生,被一群晨練的大爺大媽圍觀。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朱新建也不禁得意,畫得愈發起勁。終於,一個圍觀者發話了:“別看這老爺子現在畫得不怎麼樣,但這麼認真堅持,總有一天會考上老年大學的。”

在與王朔結親之前,畫家于水就曾把朱新建與王朔相提並論:“在中國影響一個時代的人,我覺得文學上有王朔,在繪畫上有朱新建。他們都在中國原有的審美標準上,重新按照一個‘流氓’的方式做了一次革命。”

在中國近現代畫壇上,如果畫荷花,齊白石可能就是頂峰,如果畫山水,李可染、黃賓虹也難以被逾越,這已成為一種標準。“而朱新建完全打破了這個標準,裝成一個流氓來做這個事情,是一個破壞性的改變。”于水説。

自古以來,“風流”多是文人墨客的褒義自詡,而敢自稱“流氓”的則更多是一種真正的反抗。朱新建把“風流”和“流氓”分得很清楚,稱自己是“裝流氓”。雖然其貌不揚,甚至友人戲稱其“一臉亂七八糟”,但他的畫室裏總有不少女孩子慕名而來,或者當窗理雲鬢,或者穿著比基尼漫步。場面如此香艷,朱新建卻在一旁心無旁騖地拿著毛筆不停地畫。

在朱新建身上,依稀可見六朝名士的風度。有時候,他賣畫掙了錢就揮金如土,住五星級大酒店,因為懶得洗,內衣褲穿一天就扔;有時候,錢花光了,就租個居民樓住,照樣“快活得一塌糊塗”。他有一個原則:“妨礙人家不好,半夜三更你要唱歌、你要練吹小喇叭,誰都受不了。只要在不妨礙人家的前提下,自己怎麼過得舒服就怎麼過。”

朱新建讀書涉獵頗豐,《金剛經》、《五燈會元》常挂在嘴邊,還出了幾本書,《人生的跟帖》、《大豐談藝》等。他有句名言:“下臭棋,讀破書,瞎寫詩,亂畫畫,拼命抽香煙,死活不起床,快活得一塌糊塗。” 畫畫、寫字、旅遊、見美女,朱新建熱衷於各種有趣的事。看到別人都有齋名,他也跟風給自家起了一個——“除了要吃飯其他就跟神仙一樣齋”。

朱新建曾經妙語評論幾位著名畫家:“有這麼幾個人,一個是穿著長袍馬褂的糟老頭子,可一上了籃球場,生命力一點不比喬丹弱,這人就是齊白石;第二個西裝革履,一副洋場惡少派頭,可一開口,樸素得像個老農,這就是林風眠;還有一個光著膀子,蔣門神似的,再一交談,才發現對方學貫古今,那就是關良了。還有一個就是黃賓虹,完全一個世外高人,外面鬧得轟轟烈烈了,他還能站在角落裏,自説自話地畫出那樣一批作品。”

他沒有評自己。所以,後人有機會可以加上一句:“一個人長得亂七八糟,吊兒郎當,一副流氓相,可一拿筆,骨子裏的反叛精神,讓他帶著幾個活色生香的美人在中國畫壇走了一場劃時代的秀,這個人就是朱新建。”

2007年,朱新建不幸中風,右邊身體基本癱瘓。畫家李津回憶,一次他請朱新建出門吃飯,過馬路時扶著他正一步一步艱難地走著。“突然新建把我的手推開,自己堅強地走了幾步。這時我才發現有個美女迎著我們走來。新建的眼中明顯閃出亮光,這眼神那麼倔強威武、那麼精神煥發。”

如今斯人已逝,若天堂也有美人,快活的朱新建該是不會寂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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