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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張光宇大師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2-03-29 15:44:49 | 文章來源: 藝術中國

吳祖光

中央工藝美術學院編輯的一本給人無上美感的期刊《裝飾》囑我寫一篇有關已故的當代美術大師張光宇先生的文章,我非常高興地承擔下來了。在這本雜誌上發一篇這麼可愛的畫家老友的紀念文使我感到幸福和快樂,雖然光宇大兄的人品和美德是很難用我這支筆能描繪其萬一的。我的進入文藝界是從半個世紀以前的1937年寫作第一個話劇本開始的,那是抗日戰爭開始的一年,也正是我應當升入大學讀二年級的那年,卻只是由於戰爭而中斷了學業。我生長在當時的北平,後來到了南京,是當時所謂道地的京朝派。但就在40年代初期,我的第二個大型歷史劇《正氣歌》在重慶的中電劇團上演的時候,導演陳鯉庭邀請來自上海的畫家丁聰設計全劇人物的服裝,由此使我的視野開擴到當時領導全國的海派文學藝術的廣闊天地。從丁聰開始,當時有影響的畫家如張光宇、正宇兄弟,葉淺予、張仃、陸志庠、華君武、張樂平、黃永玉、特偉、廖冰兄等都成為我終身不二的好友。除張氏兄弟已經過世之外,其餘這些大家至今雖都已進入高年,卻仍是美術界的泰山北斗,發揮巨大的影響。

今天在寫我十分敬愛的光宇大兄時,心頭涌起一陣溫暖、一片哀傷和無限惆悵的感情。除此之外還有一些遺憾。遺憾的是,我知道這兩位畫家一共是三個弟兄,光宇行大,正宇行三,當中還有一位行二的名叫曹涵美的大畫家我卻無緣相識。曹涵美不姓張,亦離開了宇字的命名,我只知道是由於自幼過繼給姓曹的人家,他一生中最大的成就是所作的近百幅《金瓶梅》插圖,畫的清新華麗具有個人獨特的風格,在40年代的上海雜誌上多有刊載,並有專集出版。一門三大畫家,均有突出的成就,為歷代繪畫史上所罕見。

使我特別欽佩光宇的是他在繪畫上的高度功力,渾厚深沉,使人感覺他每一個筆觸,每一根線條的重量;這和他的為人一樣穩重和寬闊。幾十年相處,我從未見他有過任何的疾言厲色,而是一貫的雍容大度,氣宇恢宏,即使在50年代可怖的政治運動當中,許多老朋友見到我如見毒蛇猛獸,避之唯恐不及的時候,我在鄰近小巷和光宇兄一次偶然相遇時他熱情的握手和撫慰給我的感動至今使我感激不忘。而光宇的美麗的夫人,30年代就是我們大家的光宇嫂嫂,由於她的美麗而被大家稱之為“梅蘭芳”的代號至今以她的溫柔賢德博得朋友們的敬愛,也至今仍獨居在當年與光宇一同度過晚年的藝術家王世襄先生的四合院裏,而我亦至今只知道光宇嫂嫂的芳名叫做梅蘭芳而不知她的真名本姓。

光宇離開我們已經多年,由於要寫這篇懷念文章,我想起手中曾留下當年他給我畫的幾幅古典人物的畫幅,但是在記憶中的一個大信封裏去搜尋,卻只剩下一個空空信封,一幅也不見了。無疑又是這場遺臭萬年的“文革”留下的惡果,只有增加我無比的悵憾和痛恨。現在僅余的光宇手跡乃是我在兩年前通過一位專門研究中國電影史的法籍友人紀可梅夫人為我從香港有關部門複製的1948年我在香港大中華影片公司編導,由周璇和呂玉堃合演的一部改編自聊齋故事的喜劇影片《莫負青春》,這部影片的片頭全部為光宇手制,片中每個人物都有光宇所作的漫畫像,全部字幕也都是光宇的法書,風格獨具,趣味盎然,是光宇在40年代的書畫手跡,是我個人所有的光宇大師的唯一珍藏精品。《裝飾》這一期特為辟出寶貴篇幅重行展現前輩美術大師張光宇先生的精彩作品是十分必要的具有遠見卓識的舉措,我的這篇紀念文章遠未能描繪出光宇的作品精神與人格的崇高,只能約略記下我對他永遠不能消逝的懷念。

原載《裝飾》1992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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