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龐茂琨油畫藝術如是説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0-08-20 10:48:06 | 文章來源: 藝術中國

對“人生如戲”的一種“日常顛覆”:我對龐茂琨油畫藝術如是説

文/ 楊小彥

我一直關注龐茂琨的油畫,原因是,一,他的油畫技法相當出色,讓人服氣。就純粹的油畫角度看,龐茂琨在技法上是有突破的,其突出的要點在於嫺熟準確的造型與流暢含蓄的描繪的高度結合。做到這一點不容易。有的油畫家,也許造型還不錯,但在描繪上卻顯得拖遝,看了累人。有的描繪也許還輕鬆,但造型總不能讓人滿意。龐茂琨把這兩者結合起來了,而且近乎天衣無縫。每次我觀賞龐茂琨的油畫作品,發現自己常常會離開批評家的立場,回歸到一個畫家的角度,情不自禁地欣賞龐茂琨的作品。二,如果龐茂琨僅僅是準確的造型再加上嫺熟的技法,似乎又太過工匠了。工匠式的油畫家,在所謂寫實的群體中正不乏少數。龐茂琨的獨特價值還在於,他在造型和描繪這兩者之間,卻顯露了一種獨特的個性,完全是畫家才具有的個性。他的造型別有一種説不清楚的韻致,其結構是內斂的,幾乎看不出有什麼塑造,更談不上刻意地描繪。他的風格,從細節上看是含蓄的,但稍微離開一點距離觀看,卻又驚訝地發現,他的風格是尖銳的,有一種鳴響,我甚至覺得鳴響這個説法都太過平常,我以為有一種呼嘯,在作品的背後無聲地穿過。正是這樣一種非常個人化的描繪方式,使龐茂琨油畫中的表情,不僅是描繪物象的表情,甚至包括描繪本身,都有一種奇特的、不動聲色的跳躍。正是這兩點,構成了龐茂琨油畫的氣質,一種無可替代的個人氣質。

這恰好説明龐茂琨的努力,他一直在油畫語言上進行探索,巧妙地推翻自己,又堅定地加以維護。今天,不斷有人提出,架上繪畫已經死了,嚴肅的、描繪型的油畫藝術大概也要壽終正寢了。甚至,一些偽裝先鋒的人還宣稱,裝置藝術死了,行為藝術死了,整個可供展覽的藝術也要死了。正是在這樣一片叫囂中,龐茂琨的油畫的獨特價值才顯得特別有意義,特別有價值。我懷疑龐茂琨堅持他的方式,一直髮展下去,最後就形成一種龐式現象,一種龐式風格,對中國的油畫産生無法估計的影響。我以為龐茂琨的描繪,他的油畫藝術,本身就是一個值得認真研究的現象。

此外,龐茂琨的油畫還不好歸類。説它是古典嗎?其實龐茂琨的油畫包含著一種反古典的傾向,這是他執拗的結果,變革自己,不滿足於自己的結果。把龐茂琨的油畫歸類到寫實,表面看是對的,實質上卻可能要犯簡單性的錯誤。首先我對眼下中國油畫當中的所謂寫實這一概唸有疑慮,我不知道寫實是否能夠概括已經多元化的油畫風格,況且寫實當中,媚俗的正不知有多少,極盡討好人之能事,去討好市場,討好資本。龐茂琨的油畫和這樣一種媚俗是完全不同的,在氣質上是對立的。

作為一個藝術批評家,我應該更關心事實,關心龐茂琨這樣的一個個案,而不要過多關心歸類。

現在我想説一下龐茂琨的一批新作。他的這批新作和以前的作品有一種傳承性,這主要體現描繪的方式上。但是,正如前面説過的,描繪方式只是構成一個畫家的一種語言的路向,並不能代表其全部,據我觀察,龐茂琨的油畫還有這樣一個特點,我總覺得他的作品中包含著一種挑戰性,他挑戰自己,挑戰油畫傳統,挑戰一種隨心所欲的描繪,這就造成了龐茂琨的油畫在題材與對象上總是出現急劇的變化。從他最早通過彝族表達一種自然觀念開始,到後來畫城市題材,畫一種孤獨的傷感,一種非自然的內心傷害,到今天,到眼下的這一組作品,畫動物,畫運動中的人,畫類似超現實的組合。我覺得龐茂琨這一批作品中呈現了一種張力,這張力表現在其內部,也表現在其呈現上。眾所週知,龐茂琨的油畫語言有一種自我傳承和自我邏輯的發展,而不管其描繪對象及主題變化上。但也恰恰在這裡,顯示了龐茂琨的深度:他一直在試圖打破自己的這個發展邏輯,一直在尋找更具有顛覆性的一種傳承。這就是他在題材上總是跳躍的原因。在同時代的眾多的油畫家當中,尤其是在那些和龐茂琨一樣,具備某一種穩定的、寫實的性的油畫語言的藝術家身上,我是看不到龐茂琨的這種氣質的。龐茂琨的這種自我挑戰的現象,給了我一個很深的刺激。我猜想,在龐茂琨看來,一方面他渴望挑戰,另一方面他又覺得這個挑戰和對已經熟悉的描繪的改變有密切的關係。描繪呈現的是一種基本的語言,現在的問題是,能夠僅僅用一兩種語言就可以放心大膽地描繪幾個彼此反差極大、甚至是彼此衝突的主題嗎?這就是一個挑戰,有樂趣在其中,也會有所昇華,但更多是一種考驗,非常嚴峻的考驗,這個考驗就是,究竟一種成熟的、持之以恒的油畫語言,能否有承受力去應對變化巨大的觀念?正是在這一層面上,我就覺得龐茂琨才會變成一個不容易歸納的藝術家,比如寫實主義,又比如古典主義。我個人認為,這正是他所希望的。這説明,龐茂琨正是在一種表面的穩定中去尋求挑戰,並在挑戰中發展自己。坦率説,這就是我對龐茂琨的油畫藝術的一個總的看法。

在和龐茂琨聊及他最近一批油畫創作時,我引用了一句老話,叫“人生如戲”,來形容龐茂琨的努力。“人生如戲”,這確是一句老話,了無新意。但我以為,恰恰是這所謂的了無新意的老話,在一種新的、似乎是無意義的形象當中,卻生發出與以往完全不同的意思。我的確不能説龐茂琨在畫“人生如戲”,儘管他試圖在營造一種類似戲劇般的氛圍,並在這一氛圍中表達他對人生的一種悲喜交集的體驗。龐茂琨的做法是相當有趣的,開始時他通過一種基本上無意識的方式,在電腦上尋找一些奇異的圖像,然後把這些圖像描繪在畫面上,按照某種超現實的原則進行組合,並敏銳地保留其中的荒誕和衝突,使畫面在一種統一與分裂當中跳躍。你很難説龐茂琨這一組作品的人物之間有邏輯性,但你又不能斷定他們是非邏輯的,這包括龐茂琨筆下的奇怪的動物。粗看時,我們會認為畫面中的動物與人物之間有一種隱喻式的關聯,細看之後,又覺得這一關聯是一種假動作,一種戲謔,一句玩笑,從而達到破壞最初感覺的目的,破壞所謂的“人生如戲”這樣一個錯覺,從而揭示隱藏在這句老話背後的、因而更深入的現代性所帶來的日常顛覆。如果我這個觀感是符合作品的邏輯的,那麼,我以為龐茂琨的這批新作的主題就昭然若揭了,那就是“日常顛覆”。

龐茂琨正是從一句“人生如戲”的老話開始,而達至對“日常顛覆”的理解,這一“日常顛覆”正是荒誕本身。龐茂琨的荒誕還有一個他所習慣的方式,他是通過看似畫得很認真的方式來實現一種荒誕的穿透力,從而讓“日常顛覆”成為觀看事實。

從油畫本身看,我相當理解我們這一代畫家。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時,年輕的一代油畫家大都迷戀過古典油畫技法,儘管那時我們可能還不太清楚這個所謂技法是個什麼東西。一旦經過月積日累的訓練以後,大致上掌握了類似古典油畫的技法以後,有了看似令人滿意的描繪方式,就完全丟不開了。不僅丟不開,而且還不斷地在炫耀,去告訴別人自己是多麼地寫實,是多麼地古典。其實,仔細看一下這一類畫家的作品,就會發現,他們基本上只能畫某幾樣東西,比如某種表情、某種光線以及某種姿態的美女,只能用某種明暗法、某種色調畫某種以為是古典的情調,結果就僵化了,死了,成了一種高級行貨。這是所謂古典或者所謂寫實油畫要警惕的傾向。正是在這一意義上,我覺得龐茂琨具有特殊的意義,他拒絕這一偽古典的傾向,因為他非常清楚,從油畫描繪來説,所謂古典是我們生造出來的一個風格概念,更重要的是如何把油畫與現實對接,如何讓表達變得更有品味的同時,又更加地具有個性,具有一種屬於油畫這一畫種才會有的氣質。這不容易,但龐茂琨就是這樣走過來的,一直走到今天,走到用一種深度的描繪去表達他的“日常顛覆”。

龐茂琨的新畫之力量正在於其中所隱含的“日常顛覆”,這表現在他的描繪與構圖上,表現在其中的頗具荒誕性的物象組合上。套用一點語言學的概念,龐茂琨的油畫包含了一種隱喻性。由於表面看似精確的描繪與超現實的組合,這造成了他所製造的隱喻性是反符號的,是不能隨意歸類的,在觀看上有曖昧的,從而形成了意義上的張力。這使龐茂琨的作品有一種難以言明的複雜性。這大概是龐茂琨所求取的一種風格。

這也同時説明,一旦龐茂琨認為目前這個題材已經完成,這樣一種頗富內部張力的構成已經結束,下一步他將會畫什麼呢?我大概可以有所肯定的是,他希望再找到一種新的顛覆方式。那種方式是什麼?拭目以待吧。

2010年7月20日

在數次與龐茂琨談話紀錄的基礎上改定,廣州祈福新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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