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春辰即將結束他習以為常的忙碌一天之時,因為策展人的話題,他慢慢憶起了十五年來步步踏入策展人行列的種種細節,從大學授課英美文學到進修中央美院只為圓自己的藝術夢,從就職商務公司到潛心藝術史研究只因相信自己必然會與藝術發生聯繫,王春辰的策展之路充滿跨越卻又合乎情理,而如今,他已將策展研究當作了自己的生活。
你總得走出自己的第一步
記者:還記得自己是如何接觸到策展的嗎?
王:説起來這是個非常有意思的事,其實在這之前是沒有想過做策展人的。我最早是在大學裏教授英美文學,1999年到中央美院當代藝術助教班學習,等於是為了圓自己一個藝術夢,畢竟那時我不在藝術圈工作,已經從大學辭職到一家商務公司做商業顧問。課堂上很多老師就在講展覽的課程,不叫“策展”,而叫“做展覽”,覺得很了不起,自己卻沒有清晰的概念。真正接觸到“策展”概念是在2001年向中國翻譯介紹第49屆威尼斯雙年展“人類的高原”時,但也只是因為工作的關係對國際資訊和當代藝術産生的興趣。
記者:從何時起對策展有了比較深入的了解?
王:因為在中央美院學習的原因,和同學、展覽的接觸也慢慢變多。同學中有來進修的研究生、有畢業後依然留在北京的自由藝術家,大家在一起談展覽、談創作,自由的狀態特別棒,而且當時的燕莎樓盤售樓處、三里屯藏酷、宋莊等都是展覽集中的地方,雖然對參與其中的人都不熟悉,也沒有打過交道,但印象深刻。讓我意識到今後所做的工作必然要與藝術發生聯繫的,則是我2004年考取了易英教授的博士研究生後感知到的:此後的人生要從藝術開始了,因為你終於要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了。
記者:這實際上是為策展做足了前期準備工作。
王:讀博士時,易老師是反對學生到外面策劃展覽的,那時我沒有參與過策展,更多的是對藝術理論、歷史的討論和研究。2007年畢業留校,當代藝術火熱得不得了,出現了大量的藝術區和展覽,很多藝術家朋友對我説:春辰啊,你都在藝術領域工作了,你得策劃展覽啊。2008年3月北京環碧堂畫廊的影像展“史跡·造像”是我參與策劃的第一個展覽,雖然沒有系統研究過影像藝術,但我從藝術的理解和圖像理論方面撰寫了萬字左右的文章,大家覺得挺好,甚至藝術家認為我是專門策劃影像藝術的人。同一年,我在798百年印象畫廊策劃了“影像動力學”(其中邀請了馬修·巴尼)、在英國倫敦紅樓藝術基金會策劃了“迷局:中國影像五人展”,所以我基本上是以策劃影像展進入到策展人的行列。
記者:那時的策展環境是怎樣的?
王:當時並不像現在對策展本身討論的那麼多,更多的是在做展覽這件事情。與此同時,許多新興藝術媒體大量刊登藝術家的作品和藝術新聞,自然也會發表大量討論藝術家、作品的評論文章,因此,我那時開始有了很多的約稿,談一談對身邊發生的藝術現象的看法,逐漸地越寫越多,這些文字還在2013年編輯成了兩本集子出版。可以説,寫作也是促使我進入策展的一個動因。
記者:所以你的工作更接近於批評的範疇?
王:差不多是這樣,我這些年來寫的文章中關於藝術家批評的相對要少,大部分以某一藝術問題為討論重點,但不可否認的是在寫作過程中接觸到了很多藝術家。你總得走出第一步,如果你從來不寫也不做,那麼大家也不會知道你策劃展覽,但如果你持續寫作,不斷觀察,可以通過策展來傳達你的藝術看法。我是主張策展人要多寫作,必須以寫作來構成一個整體的策展。
策展最終落實到的是人
記者:基於此,你形成了怎樣的策展風格?
王:開始我接觸最多的是影像,之後關注到當代藝術的各個方面,從藝術的觀念化到繪畫的新表現到裝置的可能性以至行為藝術在中國的當下指向,自然也關注水墨的狀態。我沒有特別只針對一類媒介來策展,而是將當代藝術作為一個總體,其中涉及方方面面,不強調媒介的特殊性,而是關注藝術的思想表達和當今社會的關係,同時在意識裏,總希望發現並梳理中國的當代藝術脈絡及其逐漸呈現的特殊性,因為藝術是以特殊性最後來確立自身的位置的。藝術形式的存在和成立是與時代的觀唸有關的。策展最終要落實到人。
記者:説到策展,自然不能忽視資金在策展中的角色,你是如何協調兩者之間關係的?
王:我在這麼多年的策展中,幾乎很少遇到因為資金而産生的問題,因為我參與的大部分展覽都是邀請式的,美術館也好,畫廊也好,機構也好,展覽基本是在資金具備的前提下進行的。像威尼斯雙年展國家館的策劃是比較少見的,它屬於國家非商業項目,卻又要依靠民間資本和策展人運作,因此就要涉及到資金的籌措。在找資金的過程中,對贊助的心理和方法都有了新的認識和體會,與贊助人的交往是一個長期過程,不僅僅是情感,更主要是他們可以在展覽中參與到什麼程度、他們的關注點在哪。在資金使用上,任何時候都要本著簡約的風格,畢竟展覽是呈現作品與整體面貌的。
記者:除了資金,策展人和藝術家如何相處交往?這有時候是矛盾的交結。
王:在我策劃的展覽中,這個問題並不是很嚴重,你邀請藝術家,藝術家接受你的邀請,本身就包含著信任在裏面。但是在央美美術館的大型展覽中,如“無形的手”雙年展,的確遇到過這一問題,藝術家會提出各種各樣的要求,解決不了就要跟你吵架,但是並不嚴重,也沒有那麼複雜。從這個角度來看,策展人和藝術家的問題還是人與人打交道的問題,最終解決的途徑還是協商溝通。策展人在這個過程中不能是極端的,要協調各個方面,讓大家都能夠認同。
記者:美術館策展人的身份是否會給你帶來某些桎梏?
王:沒有的。如果説有,可能是我不像獨立策展人有那麼多的時間自由策展,但是一個策展人是否獨立,和他是不是獨立策展人之間並沒有太大關係,更在於你的思想是不是獨立的。作為美術館的策展人,要考慮策展是一個整體,它包含的內容方方面面,並不簡單的僅僅是展示,涉及公共教育、學術論壇、研究跟進等。對於我而言,又深深體會到當今的藝術生態的複雜和多變,須加勤奮的關注和了解,也必須參與進去,美術館如果要切入到現實的藝術生態裏,就必須跟進,它已經沒辦法置身其外,美術館的策展人應該是更廣域中的策展人,這樣才能讓策展成為觀察與研究當代藝術的方式之一。總之,策展就成了我的一種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