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當代藝術:“現代和後現代是共存的文化現象”
記者:在現當代藝術領域,新加坡在東南亞其實類似于一個連接世界的橋頭堡或者平臺。
郭建超:我們説一些具體的吧。新加坡有一個區域性的收藏,國家收藏裏有整個東南亞(主要是二十世紀)的收藏,它是比較完整的。而其他國家都是重視他們本國的現當代藝術收藏,但是新加坡這個地方比較小,走快一步,就出國了,所以就會比較關心整個東南亞區域的藝術。這個也是我前十多年的工作,就是收集整個東南亞的藝術。
記者:新加坡是一個港口,所以就更加願意把眼光放得大一些。
郭建超:聽起來有點詩意啊。主要是我們比較小吧。
記者:新加坡美術館和國家美術館如何分工呢?
郭建超:其實是時間上的不同。開始時候建起的是新加坡美術館,後來又決定建一個新的國家美術館,所以就有了兩個館。
國家美術館建立之後就想比較完整地呈現東南亞的美術史,所以原本的新加坡美術館就開始轉向重視東南亞現當代藝術。這兩個館就有點像一個是當代館,一個是藝術史館。不過這也是很舊的二元的概念了。
比如上海,我們與其説中華藝術宮必須呈現整個上海甚至中國二十世紀的繪畫藝術史,而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要做全球化的當代藝術,其實更重要的是兩館之間的橋梁。恰好,一個在浦東,一個在浦西。不應該把它看作兩個完全區別分工的機構。話又説回我們今天談論的後現代問題。其實現代和後現代不應該看作是過去斷代的歷史,而是應該把它看作是同時存在的文化現象。所以我想中華藝術宮和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應該是有一種同存的當代性,不應該是分得太清楚的兩個區域,要保持兩者對話的關係。
新加坡美術館比較重視當代藝術,就好像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國家美術館就好像中華藝術宮,是有這樣一點區分的想法。我必須要以獨立策展人的身份來講這件事,兩個館我都是策展人。我們要把這個格局換一換,才能找出當下我們所重視的文化課題。就好像今天討論現代與後現代的課題,你不可能把它分開來看待。
其實這個問題在英國也存在的,就是倫敦的TateModern和TateBritain之間,也不是説分工那麼明晰,好像TateBritain就做比較英國的東西,而TateModern就做比較國際比較當代藝術的方面。後來他們發現這種分法也沒有意義。
記者:當代藝術跟藝術市場的關係比較密切,那麼當代館要如何做收藏呢?
郭建超:當代藝術跟藝術市場的關係比較密切嗎?我不這麼認為。
我覺得藝術之所以是個特殊的文化領域,是因為它本身是矛盾的。因為在這個新自由主義的全球化的市場上,它必須表現出一個很開放的姿態。
收藏家群體希望找到最有時代象徵性的作品,他們也很有前瞻性,今天收藏的東西,三十年後人們回過頭來看,就像看杜尚的《泉》那樣,完全是一個時代的象徵。藝術家看到有人收藏是非常歡迎的,不論是藏家還是美術館,都會給他們新的創作提供一些資源。但是在藝術界裏也有一批藝術家是拒絕作品“被收藏”的,就會採用一個無收藏的形式來呈現作品。
在當下的國際藝術界,有這樣一批理念先進的藝術家作品,這些東西越是具有批判性,收藏家們就越是願意收,這種矛盾的現象在其他場合是看不到的。
比如今天我要做一個關於上海的課題,這個課題可能敏感,甚至我身邊的人都不了解,但是我可能跟另外一個有著不同社會經驗的人就能夠達成互相的理解。就是説,我們可以在國際的背景下在任何時候找尋對話的對象。這種多元的開放性,我敢説,是只存在於藝術界裏的,也是值得珍惜的。
記者:所以當代藝術的概念本身就是更加豐富的,不局限于傳統的藝術的方式和概念。
郭建超:是的,它是針對社會,針對政治的,但是在一定層面上它又是超越政治的。比如説,我們以為上世紀60年代之後,東歐和西歐因為冷戰的關係,就有著巨大的分別。受蘇聯影響的波蘭、葡萄牙、匈牙利,還有前南斯拉伕等等,我們以為這些國家就會跟著蘇聯在藝術上走社會寫實主義的路,而西歐就會偏向抽象藝術和現代繪畫。
但是只要你去波蘭,去匈牙利,就會發現,這幾十年來,無論是社會主義歐洲還是資本主義歐洲,兩個陣營的藝術家都一直在對話;而且更巧妙的是,你可以在藝術作品中看到,兩方藝術家在藝術中探討的問題是超越政治的。無論他們在柏林墻的哪一邊,他們思考著許多共同的問題。最終兩方所想的東西,可能是相當一致的,也就是人所追求的理想。這些藝術家的對話不受社會、歷史或者政治的限制。
為什麼説藝術家必須為本身個體來表達?就是因為一旦藝術家覺得自己是在代表社會,這個代表性就立刻削弱了藝術作品的真誠,或者是其中可能包含的更深層次的理念。我們在不同的社會都遇到同樣的問題。我再次提到藝術界全球化的意義,這種全球化可以使得不同區域的藝術家在其所在的體制中有一種超越,能夠在不同的社區裏找到一個了解他要講什麼的人,這個人可以身在世界的任何一個地方,甚至可以在任何一個歷史時段。
如果回到唐代,也許張某某所講的東西,在某一個非洲文化裏面,或者在一部分當代人的思考裏,會産生一種共鳴。這種共鳴的産生我們無法掌握,但是我們就要製造一個全球化的藝術界,使得這種超越時間空間的共鳴有發生的可能性。這就是我對於全球性藝術的信任,在當下的社會裏我覺得這是一個很積極的機制,而它跟市場的關係,無論是叛逆或者串通,都無所謂。
説真的,一個藝術家如果只為市場創作的話也不會走得太遠,這就是藝術本來就有的價值,哪怕是一個成功的藝術家,如果開始過多地著眼于市場的話,那他也就開始走下坡路了。
記者:藝術市場是本來就存在的,但是藝術本身比這個市場要豐富得多。
郭建超:那肯定的。我們不可以把市場看成一個很單一的東西。如果一個藝術家光關注市場誰的東西賣得最好,那就不是一個藝術家,市場也不會接受這樣的藝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