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兩個窗口可以較好地觀察這種現象:一個是一年一度由中央美院雕塑係具體操辦的“曾竹韶雕塑藝術獎學金入圍作品展”,這個展覽連續辦了八屆,它的地位越來越重要,如果要了解中國當代雕塑的新變化,了解青年雕塑家們在想什麼,就不能不關注這個展覽。還有一個窗口是中國雕塑學會組織的青年推介計劃,它以青年雕塑創作沙龍的方式,面向全國集中推介雕塑界的新人新作,迄今舉辦了七次展覽。
另外,今年4月,四川美術學院舉辦的“明天——西南地區青年雕塑展”主要是以雕塑材料研究作為學術方向,其中也有許多精彩的作品。
今年5月參加“中央美院雕塑係碩士生答辯會”,在我所看的12篇論文中,有一大半是寫材料、寫物性、寫雕塑語言的;這兩年在中國美術學院雕塑係碩士生畢業創作中的材料作品、畢業論文研究材料的也越來越多。
這個現象很值得關注,從這種趨勢中可以看到,雕塑創作的風氣和前幾年有了不同,曾經一段時間青年雕塑創作的主導是熱衷做一些強調關注社會現實、底層人文、強調社會批判的作品,例如乞討者,候車的人群,農民工,身邊熟悉的普通人,日常生活的場景等等……現在,許多青年雕塑家又開始回到雕塑的語言、材料上,把一些社會問題懸置起來,把注意力轉向了雕塑本體。面對這種變化,有人認為是現代主義的回歸,是補現代主義的課,究竟應該怎麼看呢?是現代主義的回歸,還是當代雕塑創作的新趨向?
關注雕塑的形式語言,關注雕塑材料,的確是現代主義雕塑的一個重要問題,但我個人並不認為當前青年雕塑家創作趨勢的轉變是所謂“現代主義的回歸”,我更傾向於把它們看作是當代雕塑創作中出現的新進展、新趨向。
為什麼呢?我認為,這些研究材料的雕塑和現代主義雕塑的材料實驗,和現代主義擴大材料疆域的努力並不相同,這是因為,現在青年雕塑家在面對材料的時候更注重面對材料時候的個人感受、個人體驗和個人態度。
為什麼青年雕塑家們對強調社會現實題材的熱情減弱了?其原因之一,過去一味關注社會題材的作品,容易出現一窩蜂的情況,什麼時髦做什麼、什麼熱門做什麼,儘管在這類的創作中也不乏優秀作品,也非常必要,但是相對而言,容易出現淺表化、簡單化、標簽化的問題,雕塑家的個體性在“熱鬧”中則被遮蔽了。
現在,當雕塑家面對各種具體的物質材料的時候,他們的創作心態由過去的熱烈、嘈雜趨於安靜,這種轉變讓他們有了更為多樣的選擇,在這個過程中,他們最享受的,是他們的個體性得到了極大的強調。對材料的選擇,對材料本身物質和文化屬性的認識,雕塑材料與個人的經歷、生活的相互關係……無不滲透著非常個人化的態度。
當然,現代主義雕塑也非常強調個性,強調個人的語言、風格,但是,現在這些年輕雕塑家在進行材料研究和創作的時候,和現代主義的所謂個性並不相同,而這一點,正好是這些青年雕塑家材料創作的魅力所在。
第一,當下的這批青年雕塑家是在公共性和私密性的相互關係中表現個人性的;也就是説,現代主義雕塑的個性側重私密性,比較晦澀,不管觀眾懂不懂,我就這麼做,這是一種我行我素、唯我獨尊的個人性。現在這些青年雕塑家兼顧了公共性,強調公共性和私密性的相互關係,強調他們作品的交流、對話、互動、溝通的可能,這是他們強調個性時很重要的一個特點。
青年雕塑家文豪,經常使用石膏對現成物品的外表進行現場改造,將掃帚、輪胎、衛生紙立在展廳中,形成一個讓觀眾近距離進入、觀賞的場域。展覽結束,作品移動,石膏就碎裂了,對公眾而言,他的作品既質樸、親切,又具有某種陌生化的效果。在“明天”西南青年雕塑展上,他的作品是在展廳白墻上鑽一個孔,讓墻內紅磚的細粉在白墻上像水流過一樣留下痕跡,中間用一塊木板將紅色的粉末接住。這種敏感、細膩,將材料和裝置聯繫在一起的“一次性”作品,總是能引起公眾很大的觀看興趣。
其二,過去現代主義雕塑的個性是建立在精英主義、純粹性的基礎上的,而現在這些青年雕塑家關注材料的時候,使用的都是日常生活化的材料,人們熟悉的材料。例如青年雕塑家婁金,用去皮的細的樹枝編織出不露拼接痕跡、兩頭都是樹梢的木條,他的作品看似簡單,實則暗含禪機,充滿了暗示。
其三,青年雕塑家在做材料作品的時候,強調身體性,注重身體體驗。
中央美院的碩士畢業生、曾竹韶雕塑藝術獎的獲獎者蔡雅玲創作的《森》,用黑褐色的細樹枝,在白色的背板上編織出圓形、三角形的形體,不僅具有女性的縝密、細巧,還帶著她個人微妙的關於女性身體的感受;在“明天——西南青年雕塑展”上,同樣也是一位女生,用自己的頭髮編織出一件作品,配上創作過程的錄影,具有很強的現場震撼力。
像公共參與、日常生活化、場域、身體性這些都是典型的當代藝術的概念。表面看起來,這些青年雕塑創作似乎像是在解決現代主義的材料問題,實質上,它們是當代雕塑的深化,這種深化豐富了中國當代雕塑的表現形態,使這些青年雕塑的創作充滿了當代魅力。
(作者係深圳雕塑院院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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