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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紫紫邀請記者參與其名為《記者》的新實驗作品。
水溫十分涼，堅持了幾分鐘之後，她衝出水面。
剛剛接到的一個電話中，四川博物館決定收藏她的作品，並鼓勵她好好創作。她激動得流下眼淚。
蘇紫紫在進行一個名為《Lolita》的藝術創作。本報記者 張沫攝
2010年歲末，諸多熱詞疊加，一個化名蘇紫紫的人大女學生一夜躥紅。媒體蜂擁而至後，這個曾參與過2007年模特大賽的美少女，轉身為自己貼上了一個“叛逆的藝術少女”的新標簽。
19歲的日記中，她在扉頁寫下“我要呈現一種生活，它叫蘇紫紫”。日記之外，採訪她的記者成了她的創作元素，“為了體現裸體藝術也能被大家正視”，她全身赤裸接受男記者採訪的照片再度在網上瘋傳。
與她的想像不同，記者採訪中，沒有人對裸模心懷偏見，大家寬容地期待這個少女儘快長大。
人體裸模
大魚缸前，擺著兩張凳子，相隔一步之遙。每位找到蘇紫紫的記者，在提出採訪的同時，也被蘇紫紫要求，參與她一個新作品的拍攝——她裸體而坐，記者輪流坐到她對面，向她提問。同時，攝影師從側面按下快門。
“這個作品的題目叫《記者》，因為你們代表公眾，代表一種輿論力量，看你們有沒有勇氣面對(我的裸體)。”
這是蘇紫紫靈機一動的“新實驗作品”，記者是其中的一個創作元素。在她的眼中，這個作品表達的含義是“這是我的呼籲，我的吶喊，我希望裸體藝術能被正視”。
有男記者忐忑入座，一時口訥，她單刀直入：“我可以灑脫地看著你，你能嗎？”
數分鐘後，這組作品宣告完成，她裸身進入魚缸繼續拍攝。
現場有無數的記者、拍客、看客圍觀，她不清場。花卉市場無暖氣，水溫遠低於體溫，她一遍一遍重復嗆水動作，讓攝影師捕捉“寒冷、瀕臨死亡邊緣的掙扎瞬間”。
幾十分鐘過去，這個19歲女孩開始牙齒打架、聲音發顫、全身發抖。
被勸出魚缸後，她光腳踩在地板上，仰起濕漉漉的臉問在場記者：“我是不是很瘋狂？”稍後，她告訴記者，她一直餓著肚子，同時她的“胃早壞了，還有宮寒，這可能是做這行的職業病”。
看到對方惋惜的神情，她半開玩笑地接上一句：“像這樣的冷水要是多泡幾次，我孩子都沒法生了。”
媒體蜂擁而至，其實不是為了她的藝術——蘇紫紫在網路上廣為流傳的一個視頻中説，2010年初，為交新東方英語寒假課程班的學費，身為人大大二學生的她迫不得已做了裸模——“要2980元，最後500元怎麼也湊不齊”。
這一刻，裸模的事被蘇紫紫放在一邊，她勸在場的記者放棄“炒作裸模”，因為“那已是我的過去”。她糾正記者説，她只做過兩個月的裸體模特，現在已不做了。她現在的裸體，是一種藝術創作。
蘇紫紫更想提醒記者注意，她與攝影師的關係——是她，在“指揮”鏡頭。“我早已不是純粹意義上的裸模，而是一個創作者，人體模特只能按照攝影師的要求擺姿勢，但對我來説，攝影師為我服務。”
她拍攝的作品名叫《Lolita》，與一部飽受爭議的小説(後被拍成電影)同名。她表示，“與小説、電影都沒關係，Lolita只是一個小女孩，我想用她的眼睛，單純、直觀地看這個世界”。
成名之路
蘇紫紫的這一解釋，也曾登上過知音雜誌的報道中。
2010年5月，《知音》刊登一篇名為《女大學生悲情曆險：做“人體模特”的江湖水有多深》的文章——這是媒體第一次報道蘇紫紫。
文章的開頭較為煽情，“不是家境所迫，怎會做裸體模特”。文中還稱，蘇紫紫的父親拒絕為女兒求人，以致蘇紫紫拿不到貧困證明，無法向學校申請資助。
兩個月之後，一個網名“淚睇嘎嘎”的人創建百度“蘇紫紫”詞條，除了羅列蘇紫紫的體重、三圍、鞋碼等資訊外，還註明蘇紫紫早在2007年就參加了當地的平面模特大賽。大約在同一時刻，“淚睇嘎嘎”還創建了“官劍捷”、“邵毛毛”這兩個詞條，官、邵均為80後化粧師、造型師。
據官劍捷介紹，“淚睇嘎嘎”在圈內做公關，掌握豐富的媒體資源及人脈(明星)資源。
蘇紫紫稱，她不認識此人，對百度詞條的建立也完全不知情，且履歷表所列均非她本人的經歷。
《知音》雜誌羅列的那個細節一同被否認。昨天，蘇紫紫稱，“《知音》雜誌挖到了她”，“通過朋友的朋友找來的”，但《知音》所寫的與事實並不完全相符，“我審稿要求把父親這個添油加醋的情節改了，結果還是照發了”。
2010年11月23日，蘇紫紫在人大徐悲鴻學院開《Who am I》個展。一個名叫“非我非非我”的拍客將這個校內人體展搬上了網路。
接受本報記者採訪時，這個拍客坦稱，“一個做網站編輯的朋友找到我，直接説，‘你覺得她能火嗎？能火就幫忙炒炒’”。
“非我”到了展覽現場，“很冷清，沒什麼人，剛開始媒體都不來”。“非我”的這個視頻上傳到網站之後，有平面媒體以“90後女大學生自辦形體展覽”報道了這個大學校園內的個人藝術展。
去年年底，一家網站紀實類人物訪談欄目跟蹤拍攝了蘇紫紫。這段公布於2010年聖誕的視頻，2011年元旦前後在微網志上瘋轉。視頻中，蘇紫紫落淚講述家境貧寒被迫做裸模、曾遭強拆雪地長跪求告無門的片段，打動了無數人。元旦前後，平面媒體開始圍堵蘇紫紫。她一次次地重復這些內容，但婉拒記者聯繫其家人核實真偽。
她的理由是，“你們問的問題會讓他們尷尬，我不想讓家人受傷”。
1月6日，其大學班主任打電話通知蘇紫紫，約第二天面談助學金一事。蘇紫紫有些猶豫要不要去——“可我現在已經不需要了呀”。轉天上午，在老師勸説下，她最終提交了申請。
另一面
蘇紫紫並非本名，她原名姓王。從其以原名註冊的人人網賬號中，可看到另一個蘇紫紫。
2009年11月，她稱，“越來越喜歡做平模了，和兩個模特公司簽了約”。回復朋友留言時，她表示不想再做家教，“剛和模特公司簽約，目前很忙，趕場趕得很厲害”。2010年2月23日，她説“電話不要響了，我停止約片了……活動已排到3月中旬，低價者請繞行，謝謝合作”。
蘇紫紫還是一個“空中飛人”，她在人人網上不斷直播她飛往各地的動態：回宜昌老家探親，到上海住總統套房(據稱是攝影師付費)，去三亞海邊度假，到杭州給林心如做替身裸背。
在這裡，蘇紫紫還透露，她與男友在國貿開了一家酒吧，而她也尤愛一家叫“鄉謠”的酒吧，喝上幾杯伏特加，寫寫東西畫畫畫。
儘管是一個在校學生，但蘇紫紫現在已不住校。她解釋説，因時常晚歸，她曾被室友懷疑“坐臺”。為了方便自己的工作，她在大一下半學期乾脆搬出了宿舍。
目前，蘇紫紫與男友租住在朝陽區十里堡一個50平米的精裝一居室。她稱，她喜歡經濟獨立，與男友輪付這裡每月2500元的房租。
通過“家境貧寒被迫做裸模”獲得了最大的關注度，但蘇紫紫昨天稱，“媒體拿貧困炒作讓她難受”，她打算開一個新聞發佈會予以澄清。
她稱，她每年學費1.2萬元。入學時，這筆錢靠自己打工及父母承擔，大二則全部由自己掙得，“我不光做裸模，還做平面模特，像拍婚紗照，一次800到1000元”。她稱，今後的學費也不打算再向家裏要。
對蘇紫紫的採訪中，蘇紫紫説知道女同學不理她，她也不怎麼和她們講話，因為她自我感覺“思維比同齡人成熟”。
與她在視頻中提到的這些偏見不同，蘇紫紫的幾個同班女生表示，裸體模特這個職業本身並沒什麼不好，但她們和蘇紫紫“不熟”，儘管“不太接受她的做法”，但尊重她的這個個人選擇。
對她的行為，班內的幾個男生表示“不都贊成，不都反對”。但問到能否接受自己的女友做裸模時，他們笑著説，“肯定會先幫她想辦法解決經濟問題，不會讓她去做”。
對蘇紫紫，長輩們表現出了更多的呵護與寬容。去年11月蘇紫紫辦《Who am I》個展中，她原本計劃展出自己的24張人體攝影作品，但其中的8張尺度太大，出於“保護她”的原因，被審核者拿下。
人大徐悲鴻藝術學院常務副院長徐唯辛認為，人體攝影和人體繪畫、雕塑一樣，是高雅的藝術。這個爭論早在徐悲鴻和軍閥論戰的時候就已解決。而人體模特工作，作為一種謀生方式，更應被尊重。
對蘇紫紫的選擇，他認為，名校學生加入人體模特行列是好事，因為他們素質更高，更容易理解藝術家的要求。
他説，“藝術界沒那麼幼稚，不是説脫點衣服就能成功，這點她個人也很清楚。”
蘇紫紫的人體攝影展覽時，電影導演覃駿應邀來到現場。開幕式上，他説：“請大家儘量愛護和幫助這棵在風雨中搖曳的幼苗，因為她已經很努力地想露出地面了，請大家給她一個機會，讓她長成參天大樹。”
人大藝術女生
這個19歲的女孩高中就讀于湖北宜昌夷陵中學，“小時候就想長大做藝術家”。
據她介紹，她7歲時開始學繪畫，奶奶拿出退休金給她買畫具，但“因父親反對，中斷學畫近四年，初三搬回奶奶身邊後，重新撿起畫筆”。
其高二班主任張萬敏老師介紹，她是該校第一批藝術生，單獨招考進了這所重點中學。蘇紫紫的成績在文科班中等偏下，但在藝術生中屬於高分，“聽説她每天學習到後半夜兩三點，淩晨5點又起床，睏了就跪搓衣板”。
網路中，有一張蘇紫紫兩膝跪地、下面墊有一塊小搓衣板的挑燈苦讀的照片。蘇紫紫稱，“這是媽媽用手機偷拍的”。這張相片被翻拍，後來在網上流傳。
2009年高考，湖北省文科重點分數線是518分。蘇紫紫稱，她已記不清自己的具體分數，“大概500來分”。
這一年，蘇紫紫以第二志願進入人民大學徐悲鴻藝術學院。此學院成立於1999年，集音樂、美術于一體。業內評價體系中，比央美、清華美院略微遜色，但“文化課分數基本在重點線上下，專業課在全國要排前頭”。
蘇紫紫所在的09級藝術設計係平面設計專業，班內共14名同學。剛入校時，她擔任班長，貧困生申請工作，正由她接手。
蘇紫紫稱，其父開油罐車為生，每月少則賺600元，多則賺1200元，母親改嫁深圳後，沒有工作。“缺少新東方學費時，我給爸爸打電話，他發燒仍在開車，讓我很心疼，根本沒法開口要錢。”
按蘇紫紫的説法，此前她還做過家教、站過櫃檯、發過傳單，但是報酬少、攢錢慢，當時“急需用錢”，“正好有做裸模的機會”。
面對媒體關注的“人大女生做裸模勤工儉學”一事，蘇紫紫堅持認為，對她而言，當時這是“必須的選擇，沒有其他辦法”。
有網友提到，人大貧困生保障系統健全，能免學費，每月有補助，還有專門給貧困生的獎學金，“如果願意，再做做家教，絕不至於全脫掉才能活下去”。
網友因此質疑，蘇紫紫以脫成名，又以“家境所迫”來博取大家的同情。
昨天，針對這些質疑，蘇紫紫解釋稱，“我從小就沒有向人求助的意識，自從房子被拆，我跪在雪地裏沒人理之後，心涼了，覺得社會冷漠。而且當時，班裏有同學家境很好，照樣領補助，貧困證明是靠關係開的，我就誤以為申請這個需要有關係”。
■人物
蘇紫紫
女，1991年6月29日出生，湖北宜昌人。3歲父母離異，跟隨父親、姥姥生活。2009年，考入人民大學徐悲鴻藝術學院，現為平面設計專業大二學生。2010年初，自稱為錢所迫，蘇紫紫步入人體模特行業。2010年底，她舉辦了以自己的人體攝影創作為主題的形體展覽。
■關鍵詞
人大女生做裸模維持生計事件
2010年12月24日，某視頻欄目發佈裸模蘇紫紫的人物專訪。視頻中，這位人大徐悲鴻藝術學院09級藝術設計係平面設計專業的女大學生，落淚講述自己的貧寒家境、曾經遭遇的強拆，並稱裸模是她當時的救命稻草，是維持生活和學習的唯一支柱。微網志瘋狂轉載後，蘇紫紫一夜成名。
對此，人大一負責人表示，此舉不屬常態，無法評價。該校徐悲鴻藝術學院副院長徐唯辛則認為，蘇紫紫所做，是一個普通工作，也是一個藝術實踐。
本報記者 商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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