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昌藝術網:您對當代藝術的一些裝置,一些影像,判斷是一件好的作品或者是不好您的標準是怎樣的?
陳丹青:前兩天的《鳳凰》就非常好,徐冰的那個《鳳凰》非常好。好在不是鳳凰,就是他用這種材料來做鳳凰,很有意思,觀念藝術最要緊的是思路要有意思,他的思路有意思,他的製作又實現了這個思路,一定會好。還有那五輛吊車也很好看。
雅昌藝術網:“當代藝術”這個名詞,進入當代藝術時段以後,它跟以前的繪畫時段根本的區別是什麼?
陳丹青:它不是一個概念,當代藝術裏頭也有繪畫,很多繪畫在當時也是當代藝術,所以這倒不是問題的要點,我想你想問的是當代藝術跟當代藝術之前的藝術有什麼區別。要知道“文化大革命”我們畫的那些畫在當時也是當代藝術,一樣的,當代藝術看怎麼理解,有一個通俗的解釋就是正在發生的事情和所有活著的畫家,差不多可以構成當代藝術,這是一個概念,這是通俗的概念。
還有一個非常學術的概念,就是當代藝術是特指那些實驗性的藝術,這些都不能算當代藝術,我現在畫的也不能算是當代藝術,《西藏組畫》都不能算。《西藏組畫》有一部分意義在1978年,1980年算是當代藝術,但是這一幅畫本身不能算當代藝術,它特指一些形式,比如説裝置、身體、影像、行為這些,這個叫“當代藝術”。你非得有點兒實驗性,已經做過的事情不能算。通常正在發生的事情往往是大家最難定義的,還看不清他的方向,看不清他和前邊那段藝術是什麼關係,這是當代藝術最可貴的一部分,也是最難懂,最被爭議的一部分。當然有一個很粗淺的定義,就是我剛才説的,正在發生的事情,還活著的藝術家,我只能這麼説。
雅昌藝術網:您最近個人關注的當代藝術或者是文化的項目有什麼?國內、國外的都可以。
陳丹青:國外的我不太關注了,因為人不在那裏了,國內我也沒有特別關注,關注是指比方我會上雅昌網或者我會訂幾本藝術雜誌,訂了會看,現在國內沒有一本藝術雜誌特別吸引我,我每期都不想錯過的,幾乎沒有,每一本都有點兒內容,然後看過全都忘記。我不是在批評它,也算是一個良性的狀態,就是各種事情都在發生。但是偶爾會怎麼,比如説起動機來了,把那個鳳凰吊起來,正好就在我窗戶下面,我不知道這個叫不叫關注,反正是我看到了。此外我好像不會叫車到798,一家家地看,我沒有這個時間。
還有就是我不好意思説這個問題,就是我在紐約呆了那麼多年,看了太多的當代藝術,回到中國看的時候就會覺得他們現在也這樣弄了,的確有這個感覺,當然我這樣講他們會不高興了,所以我通常不這樣講,都是學來的。我那會兒想學法國人,他們現在想學美國人,幾代人都在學,其中有幾個弄得到特別好一點,就出來了,但是你得讓大家學,今日美術館離我這麼近,我一年都難得進去,曹老師叫了我才進去,平常我很少進今日美術館。當然有幾個人的作品我很喜歡,有一個專門做松樹的,那個人我非常喜歡,他叫什麼名字?
雅昌藝術網:史金淞,把樹皮都剝掉的作品。
陳丹青:還有上海民生美術館做的當代藝術回顧三十年,有一些非常好,我很驚訝,我完全不知道他們是誰,70後、80後,很年輕的,但是已經看不出是中國人做的,非常國際化,不標明,出現在國外任何一個展場我會以為是一個什麼人做的,結果一看是中國人做的,已經完全資訊化了,國界已經沒有了。我們這代人做的當代藝術比較土。
雅昌藝術網:你覺得失去了中國自己的特色好嗎?
陳丹青:這又是一個有爭議的問題,當代藝術就是這個東西,當代藝術不但要失去中國特色,也要失去以色列特色,失去印度特色,失去美國特色,甚至人都不要看出來,當代藝術追求一種什麼?就是附加在這件作品上的,咱們叫做人文資訊和區域資訊,越少越好,就是那件東西,至少當代藝術有一個價值觀是這樣的,你不要刻意讓人看出來我是哪個國家的,我背後的文化背景是什麼,不要這樣,就是純粹的一種想像、創造,一個你個人感到的什麼感覺呢?你非得要用這個材料,用這種方式把它做出來,這就是最好的當代藝術。因為我們現在在整個大情緒上很難擺脫一個愛國主義、民族主義,同時又是非常希望展示自己的一個心態,所以一個德國人或者一個日本人已經不是很在乎我的日本性,德國性,他在乎的是這個東西有沒有意思,是不是以前沒有做過,中國還是在做,大部分人還是蠻難擺脫的,這可能還要做很長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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