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少協《百年廣州》油畫展的展覽地點是在倫敦市繁華的中心，靠近國家博物館不遠的一家畫廊，策展方意在讓那些出入博物館的人們，在目睹了國家級的歷史名作之後，也能夠順道來到這裡，通過對來自東方的油畫作品的觀賞，走近一段塵封的歷史。
《百年廣州》
引起倫敦人強烈好奇
馮少協用了近一年時間緊張創作的30幅以廣州百年曆史為題材的油畫，引起了倫敦人的強烈好奇，包括英國藝術界與華僑社團在內的一些高層人士，興致勃勃地觀賞了展覽。展覽開幕式上，中國大使館的文化參贊吳遜還代表大使本人，來到展覽現場，發表了熱烈的祝賀辭。英國國家圖書館東方部的資深研究員蒙安泰用流利的中文表達了他因作品而引起的對歷史的認識。正是收藏在這家一流圖書館的一批百年前的東方圖片，成為馮少協創作的靈感來源，最終導致了這麼一個展覽的出現。大家的話題和歷史有關，和中國有關，更和當下的廣州有關。
1856年廣州·火燒十三行 (油畫)
從歷史走過來的廣州早已不復舊觀。今日中國也一樣，昂揚站立在東方，向世界發出獨特而大方的微笑。
靠近走廊對外的位置上，馮少協選擇了三幅與廣州歷史發展節點相關的創作，一張是19世紀末第二次鴉片戰爭期間廣州人憤怒火燒十三行的情景，一張是1949年解放前夕敗退的國民黨軍炸毀海珠大橋的現場，還有一張則是今天廣州的亮麗夜景。
作品
反映廣州興衰與更新
這三幅作品形象地反映了百年廣州的興衰與更新，過去與今天。夜景畫得頗為燦然，畫家小心地處理因燈火而發亮的城市外觀。為了使景觀更為迷人，夜空的明度被提高了，發著迷人的光彩。近看時，畫面斑斑點點，油層、色彩與筆觸的相互混合交錯，達成了一種奇特的畫面效果，遠看以為畫面本身閃爍著輝光。與此相對應的，是描繪海珠橋炸毀現場的作品，沉重的調子與厚重的造型，揭示了歷史新生前夕的衝突，那是血與火的抗爭，更是沒落與新生的更替。火燒十三行是廣州近代史上的大事，是書寫廣州人性格中不畏強權對抗侵略的歷史章節。第一次鴉片戰爭中，以英國人為首的西方列強用大炮轟開的中華帝國的大門，也開啟了中國走向現代化的艱難之途。南京條約簽訂後，英人終於獲得了在中國沿海五座城市建立通商口岸的特權，毗鄰香港的廣州，自然是其首選之地。但是，歷史的記載卻是，廣州人抗拒英人入城長達六年之久，是引發第二次鴉片戰爭的其中一個誘因，直到戰爭期間，惱羞成怒的英國人出動軍隊強佔廣州之後，這場民眾對抗才暫告一段落。這一歷史史實正好揭示了廣州人的不屈與堅強，十三行正是在這樣特殊的背景下，被廣州人民自發放火焚燬的。至今廣州還留下了“十三行”街的名稱，正是對那一場不無孤獨的民眾對抗的一種長久懷念。
1949年10月14日·廣州海珠橋 (油畫)
英國歷史
血腥與妥協、寬容並存
倫敦人對馮少協《百年廣州》的好奇自然與我們這些來自粵省都會的廣州人不同。英國歷史曲折多樣，既充滿了陰謀與血腥，也留存了妥協和寬容。這個最早引發工業革命的老牌帝國，至今卻仍然完整地保留了貴族階層與爵號稱謂，君主立憲也使英格蘭處處都顯示了皇家的氣派。英國人小心翼翼地保護著他們的每一項古跡。他們甚至以舊為美，以古樸為雅。不管交通堵塞如何嚴重，倫敦就是不建一條城市高架路，甚至很多地方，連路面都保留了昔日的磚塊。倫敦的高樓也屈指可數，彎曲的小路與狹窄的街道平添了步行的樂趣。漫步在倫敦雅致古樸的街區，我常常想起廣州的沙面、廣州的康樂園、廣州的西關與東山。
喜舊的英國人這一回算是開了眼界，因為他們從馮少協的油畫中，看到了消失了的古老景觀。貢院的殘墻與古剎的鐘聲在炊煙的攪動下緩緩延伸，海珠石聳立在珠江的中央，周圍停靠著水上人家的舢板與小船。
新廣州就是從這樣的一座舊廣州中脫胎而出的。我們的城市發展走了一個大彎，從喜新厭舊、拆西關大屋、擴張馬路、建立新城，到更加注重整體規劃，留心屬於廣州的城市空間與南方風格，而這一切，都形象地呈現在馮少協的作品中。當我凝視馮少協的《百年廣州》時，我的內心對這個近乎拼命創作、以系列作品著稱，同時又以作品對現實的強烈關注的知名藝術家，産生少有的好奇。
不夜城·今日廣州 (油畫)
馮少協
展示“南派油畫”風格
我曾經用“中國氣派”來形容馮少協的繪畫風格。現在，當我站在充滿魅力的倫敦，通過倫敦來審視他的《百年廣州》時，我突然覺得，應該用“南派油畫”來形容他的追求。由於嶺南畫派已經成為現代藝術史的不刊之論，以致影響到廣東地區對其他同樣具有本土特色的文化現象的命名。以莫伯治、何鏡堂為代表的廣東建築界，用“嶺南建築”來突出他們的空間觀，在這一空間觀中，有泮溪、南園等園林式建築的清新，也有南粵王墓紀念館那樣的渾厚。同樣，上世紀80年代，著名作家吳有恒撰文，認為廣東文壇應該有一個“嶺南文派”，來概括他那一代文人，如秦牧、黃秋耘、歐陽山等作家清新簡樸的審美追求。在國畫界，也有關於“泛嶺南派”與“後嶺南派”的爭論。音樂界以尊崇現代革命音樂的奠基人冼星海為先驅。在攝影界，則有開平人沙飛(司徒傳)和番禺人石少華的革命觀看。我以為，對於南方藝術風格，不應執迷于“嶺南”二字，以及由這二字所蘊含的標準。油畫畢竟不同於國畫，馮少協創作當中的“中國氣派”也不同於簡單的“油畫民族化”。這一次馮少協《百年廣州》，以及他此前的兩組系列油畫作品《關注中國文化市場》與《中東的鴿子》，當中所呈現的風格特徵，對於歷史與當下的關注，對於新舊的獨特表達，對於國際政治的勇敢介入，無不顯示了一種新現實主義的宏大情懷。在我看來，這正是“南派油畫”所應該包含的意義，而這一意義，絕對不是“民族化”所能涵蓋的。
這背後一層的風格含義，英國人自然看不明白。對於他們來説，能夠從中閱讀到與其血肉相連的歷史也就足夠了，我們繼續從事我們自己的藝術，這才是最重要的。
別了，倫敦，但我們還會再來，而且不會空手而來。
楊小彥(中山大學傳播與設計學院新聞傳播學系主任)
2009年11月10日至20日，廣州-倫敦-香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