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藝術家曾梵志的個展“與誰同坐”6月7日將在蘇州博物館閉幕。此前,曾梵志的紐約個展從4月2日到5月15日在Acquavella畫廊舉行。作為身價最高的中國當代藝術家之一,曾梵志每每出人意料,在藝術的巔峰突然轉向。比如,在他的“協和醫院”系列成功之後,轉畫“面具”,而當“面具”拍出7000多萬港元的天價時,他已經開始了又一次轉向。“對於“面具”的成功,曾梵志説:“隨便畫畫‘面具’,賣肯定沒問題,但我實在覺得沒意思,就一張都不畫——我不能回頭走。不能為了錢,把藝術生命壞了。我不能回頭,只能一直往前走。”
畫家曾梵志李媛繪
曾梵志“面具”系列作品
蘇州博物館“與誰同坐”展覽現場
曾梵志新作
“應比波洛克更高一些”
早報:蘇州是一個古典的城市,紐約是一個現代的城市,兩地的展品有什麼不同?
曾梵志:都是近作。唯一的不同是蘇州博物館我沒有安排人物,紐約有很多人物。我不想在蘇州這邊安排太多人物的作品,我不想弄得太時髦和現代,會和整個的氛圍不協調。你可以把它當成風景看,也可以把它當成一件抽象的作品去理解和欣賞。
早報:在蘇州的展覽叫“與誰同坐”,是不是來自拙政園的“與誰同坐軒”?
曾梵志:實際上我是受蘇州園林的影響,這種影響不是直接的,是間接的。比方説,藝術家內心喜歡什麼東西,會通過畫筆自由地把它表現出來。很隨意地畫著畫著就畫到一個和這個有關係的東西。比如太湖石,園林的曲線,是情不自禁地表露出來的。我是在拙政園裏想到這個名字的。
早報:我看到有幾幅巨幅的畫,在技術上應該有難度吧?
曾梵志:其實難度很大,但是我畫起來還比較簡單。關鍵是要找到一個方法,這個方法需要十幾年去尋找。其實從語言等層面上都很難突破,所以我一直想尋找一種完全屬於自己的表現語言,我不希望被別人説“你這個是誰誰誰的影子”。我從1999年就開始尋找,到2002年找到一個感覺,一直在探索,從2004年開始相對成熟,找到一種完全屬於自己的方法,沒有前面任何一個人的影子。
早報:您認為好的藝術品的標準是什麼?
曾梵志:好的藝術品的標準有很多。很難用一個詞或者從一個角度去説這個標準。我追求一種境界:中國傳統藝術的很多東西用文字都是沒法表述的,這就是中國的藝術要追求的最高的精神的東西。西方的繪畫發展了500年,越來越科學,越來越寫實,中國的繪畫1000年前就已經達到了很高的水準。
早報:您作為一位油畫家,首先是從西方繪畫中吸取營養的,但現在又想回過頭來從中國古典繪畫中吸取新的養分?
曾梵志:對。我一直喜歡西方的繪畫,也是從這條路走出來的,應該是上世紀90年代中期以後,我開始否定自己。如果還是按照西方這條路,還是在西方的框架裏面,就很難超越。你要一步一步打破它,就必須有具有震撼力的作品,這種具有顛覆性的東西,就要吸收中國過去1000年的傳統,是很多綜合性的因素,不是簡單的一棵樹、一個園林的問題。中國的藝術很早就開始追求這種境界,實際上是西方的繪畫最後要慢慢發展到的境界。但是他們不用“境界”這一説。西方繪畫講究色彩、線條這些東西,到了表現主義講究情感、情緒。當你把西方的語言掌握得很好的時候,就能夠把情緒描繪出來,這個是我吸收到西方的最好的東西。中國傳統的筆墨也是帶有文人內心的一種精神的,這兩者要結合的話,就會很有意思,但我還在尋找。
早報:我看了之後有一個明顯的感覺,構圖方面有波洛克的方式,我覺得是超越。前面的流彩,後面的風景,結合得非常巧妙,後面是中國自然的東西,前面是西方的表現手法。
曾梵志:波洛克注重的是一種行動。他表現這件作品的過程是很重要的,但是完全是偶然的東西。我這個是偶然的東西,但是是用理性的方式來表達的。我不想去否定波洛克,但是應該是比他更高一些。
“我沒有想到我會有這麼大變化”
早報:您的藝術經歷脈絡清晰,從一開始的“協和醫院”到“面具”系列,到現在的“亂筆”,不斷地在變化。
曾梵志:這跟我的性格可能也有關係,我沒有想到我會有這麼大的變化。當時我畫“協和醫院”,我就在那個環境裏面。
早報:一開始為什麼會選擇這個題材?
曾梵志:當時我住處附近有一個醫院,我覺得也沒有人畫過醫院。第一是要畫我熟悉的生活,藝術家肯定要表現自己的生活。不熟悉的東西,去看一眼就畫,也是抓的很表面的東西。我天天要去這個醫院,因為當時我住的房子沒有洗手間。我要去洗手間,就必須去醫院。所以我天天能看到在醫院排隊的病人,我天天見到的就是這些人。
早報:到北京以後開始畫“面具”?
曾梵志:對,我就把醫院的東西放棄了。有人説,你怎麼放棄了,你是靠這個出名的,我説我畫不出來,我怎麼辦?我説我內心沒有這樣的衝動,怎麼畫?偶然看到一張畫,戴著面具,我覺得這個挺像我的感覺。我覺得挺激動的,就沿著這個感覺畫了一系列戴面具的作品。
早報:您畫了10年,為什麼又放棄了呢?您隨便畫畫,賣肯定沒問題。
曾梵志:我實在是畫不下去了,覺得沒意思,就一張都不畫。對,賣沒問題。有人説給你一個億,你幫我畫20張。我説我不能答應你,我不能回頭走。不能為了錢,把藝術生命壞了。我只能一直往前走,已經到了另一種狀態。如果停滯不前,畫20張畫,那需要幾年的時間,一輩子你有幾個幾年?而且藝術傢具有旺盛創造力的時間段可能是三十歲到六十歲之間,你拐彎弄那個去了,特別耽誤事兒,以後會特別慌,所有人的眼光都在期待你,不希望你是這樣一個人。
早報:“亂筆”系列是怎麼開頭的?
曾梵志:蘇州博物館的展覽中有一張2002年畫的“亂筆”。這張畫和我種紫藤有關係,我在以前的工作室中種了一棵紫藤,冬天葉子全掉光了以後,線條交織在一起的感覺特別像一張畫,我就受了啟發。西方人用線條很少,都是用面、色彩和光影來交代畫面,中國傳統的繪畫喜歡用筆墨、用線條來表現。我1999年就在畫,但是找不到感覺,到2002年這張我特別喜歡。應該是找到了一條小路,這條路不知道會通向哪條大路。也許能從這條小路看到一條更光明的路。
早報:現在已經過去了7年,您有沒有找到您的大路?
曾梵志:應該是2004年已經上路了。你覺得好,還得讓別人覺得好,所以你必須要最為完美地把它表現出來。這需要時間,我知道我可以表現出來,只是一年兩年三年不停去嘗試,效果還沒出來,但是我知道快出來,在這個時候又不能著急,又得不停地去找。所以這個時候根本不能停下來去掙錢什麼的。
“盯著市場走,就永遠不可能成功”
早報:在當代藝術中,現在很多人都喜歡做裝置,覺得繪畫的表現力比較局限,您有沒有打算去做點其他門類?
曾梵志:我以前説過這個事情,被別人批評過。我沒有説裝置不好,只是説繪畫的難度太大,我隨便説一句,沒想到好多人批判。像裝置這些東西我是完全沒有感覺,我要做出來也很表面,所以不去碰這些東西。我就迷戀繪畫,其他的完全沒興趣。
早報:中國當代藝術前幾年在國際上好像非常受關注,您怎麼看待這個現象?
曾梵志:現在也很受關注,但主流媒體沒有給很高的分。
早報:在拍賣市場上,也比較受關注?
曾梵志:中國藝術拍這麼高了,西方也承認,但是有些國內的人不一定這樣看。
早報:您覺得市場化對藝術有傷害嗎?
曾梵志:市場化有好處也有壞處。現在看來,對中國藝術傷害比較大。我們以前畫畫沒錢,就特別希望有人買畫。你得靠這個吃飯,當你為錢擔心著急的時候,就特別需要賣畫。等你有錢了以後,你就可以安心地去畫畫。作為藝術家來説,掙錢是需要的,但是掙錢不是你的目的。藝術家走到一定程度要忘掉這種東西。因為你要追求精神財富,能給人帶來更好的東西。
早報:不過您應該是一個市場化非常成功的例子。
曾梵志:你要是盯著市場走,就永遠不可能成功。
早報:作為一個很年輕就已經取得巨大成功的畫家,您對未來有什麼打算?
曾梵志:現在是一步一步地在做展覽,我對自己的作品非常自信,但是需要時間,在不同的地方和不同的觀眾進行交流。我需要個三五年,希望我的作品在不同的城市和不同的人見面。這需要一個慢慢來的過程。明年會在歐洲舉辦展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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