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師曾
出生於官宦、翰墨世家的陳師曾,6歲學畫,少年時與魯迅同學。1902年偕弟陳寅恪留學日本,入東京弘文學院攻博物學,又與魯迅同室而寢,歸國後兩人一起共事于教育部,交情甚厚。陳師曾在日本時結識了李叔同,兩人保持了終身的友誼。後因欽慕吳昌碩的藝術,歸國後也常赴滬上請教。1918年,陳師曾被聘為北京大學畫法研究會中國畫導師,並成為當時北京畫壇的精神領袖之一。
陳師曾並不以人物畫名世,其為數不多的人物畫創作卻在中國近代繪畫史上佔據了非常重要的地位。他對中國現代美術所産生的深刻影響並非來自於其人物畫作品的精熟技藝,而是因為他首次將普通民眾的日常生活引入國畫。
陳師曾主張感情移入和畫外功夫,作畫講創造、重生動、求意趣、師造化,他的許多寫生小品,尤其是庭院園林小景,意趣盎然,都是從生活中寫生得來。在當時臨摹成風的畫壇中,獨樹一幟。他的山水畫既重視傳統技法,又學而能變。他的花鳥畫,近學吳昌碩,遠師徐渭、陳淳、揚州八怪,長于大寫意筆法,渾厚綺麗,自成簡遠雄秀一派。他的人物畫,帶有速寫和漫畫的情趣,如《北京風俗畫》、《讀畫圖》等,都是從現實生活中來,能突破陳習,揭露舊社會民眾的苦難生活,意境新,耐人尋味。
同時,陳師曾與許多同時代的文化藝術界重要人物保持著亦師亦友的關係。
齊白石的伯樂
齊白石是怎樣成名的?提攜他的人是誰?可能很多人會不約而同地説,是徐悲鴻。但事實上,齊白石此前早就成了名,而且提攜他的正是陳師曾。
據齊璜(白石)口述、張次溪筆錄的《白石老人自傳》(人民美術出版社1962年10月)和張次溪著《齊白石的一生》(人民美術出版社1989年8月)林浩基著《彩色的生命:藝術大師齊白石傳》(中國青年出版社1987年9月)以及胡佩衡等著《齊白石畫法與欣賞》(人民美術出版社1959年)幾部書,對陳師曾提攜齊白石都有明確的記載。1917年,當齊白石第二次到北京避匪患,在琉璃廠南紙店賣畫、印時,就受到陳師曾的賞識。陳師曾的循跡造訪,使兩人成為莫逆之交。在陳師曾的勸告下,品格不錯但畫法太似太拘謹的齊白石準備“衰年變法”。齊白石自稱,“余作畫數十年,未稱己意,從此決定大變”,“師曾勸我自出新意,變通畫法,我聽了他話,自創紅花墨葉的一派”(《自傳》)。
齊白石真正變法是從1917年底回湖南,而1919年初再返北京後開始的。變法的確是受陳師曾的啟發而進行,也時時受到陳師曾的幫助。胡佩衡這位北京大學畫法研究會的導師、齊的朋友就説過,陳師曾曾對他講,齊白石“思想新奇,不是一般畫家能畫得出來的……我們應該特別幫助這位鄉下老農,為他的繪畫宣傳”。經過三年的變法,到1922年,陳師曾攜齊白石畫在日本東京參加中日聯合繪畫展覽會,齊名聲大震于東瀛,畫價亦爆增。對此,齊在自傳中不無欣慰地寫道:“二尺長的紙,賣到二百五十銀幣……還聽説法國人在東京,選了師曾和我兩人的畫,加入巴黎藝術展覽會……我做了一首詩,作為紀念:‘曾點胭脂作杏花,百金尺紙眾爭誇;平生羞殺傳名姓,海國都知老畫家。’……從此以後,我賣畫生涯,一天比一天興盛起來。這都是師曾提拔我的一番厚意。”
1923年陳師曾病故,齊白石十分傷心,他對張次溪説:“師曾提拔我的一番厚意,我是永遠忘不了他的……我如沒有師曾的提攜,我的畫名,不會有今天。”(《自傳》)
與同窗魯迅
陳師曾與魯迅在一起的時間,實在遠過其與父兄。少年時在南京礦路學堂就是同學,只是那時魯迅等因為不喜歡學堂總辦俞明震,連帶著同俞的親戚陳師曾也保持距離。一同到了東京弘文書院,兩人又住一個寢室,關係開始密切起來。當日俄戰事爆發,蔡元培辦《俄事警聞》,有偏袒日本的言論,魯迅投書表示不滿,陳師曾也受魯迅鼓動,四處寫信,曉以日人覬覦滿洲之禍心。民國成立後不久,魯迅與陳師曾先後到北京,在教育部同事十年,直至師曾1923年去世。北京時期的魯迅日記裏,陳師曾是出現最頻繁的名字之一。他們常常一起逛小市,看畫帖,交換碑拓,一個月總要聚首幾次。
“五四”之前,魯迅在文壇尚籍籍無名,陳師曾卻已經確立了畫壇的大師地位。梁啟超在《師曾先生追悼會上演説》中説:“陳師曾在現在美術界,可稱第一人。無論山水花草人物,皆能寫出他的人格。”“師曾之死,其影響于中國藝術界者,甚于日本之大震。”在《魯迅的故家》裏,周作人也認為:“陳師曾的畫世上已有定評,我們外行沒有什麼意見可説。在時間上他的畫是上承吳昌碩,下接齊白石,卻比二人似乎要高一等,因為是有書卷氣。”據徐梵澄《星花舊影》回憶,魯迅説陳師曾的畫“是好的”,其刻圖章也“不壞”。他口中的“是好的”與“不壞”,殊不平常,因為照魯迅的説法,像沈尹默的字,像《徬徨》的技術,也只叫做“不壞”而已。
當然,魯迅對陳師曾的評價並非都這樣“低調”,只是因為版畫的關係,激賞都集中于陳師曾的畫箋。1933年魯迅在《〈北平箋譜〉序》中寫道:“及中華民國立,義寧陳君師曾入北京,初為鐫銅者作墨合,鎮紙畫稿,俾其雕鏤;既成拓墨,雅趣盎然。不久復廓其技于箋紙,才華蓬勃,筆簡意饒,且又顧及刻工省其奏刀之困,而詩箋乃開一新境。”1928年2月1日魯迅寄李霽野信,想找一張陳師曾的花卉箋紙做《朝花夕拾》的封面,後因找不到合適的,才托了陶元慶設計,可見其唸唸不忘。
如果沒有陳師曾,20世紀初期的北京畫壇一定會黯淡許多,這是美術史家的共識。陳師曾一生的最後十年是在北京度過的,1913年至1923年這短暫的十年也是他藝術的黃金時期。他以精深的繪畫理論和傑出的繪畫實踐對世紀初的北京畫壇發揮著巨大的影響力,被梁啟超譽為中國現代美術第一人。
左上北京風俗·乞食圖 右上北京風俗·墻有耳
左下補履圖 右下街頭相爭 陳師曾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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