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鳥之趣》六十年代初李苦禪作
《初霽圖》1977年李苦禪作
《大吉圖》1963年李苦禪作
《新雨後》1977年李苦禪作
《篆意圖》六十年代李苦禪作
●李樹聲
他,是壓不倒、摧不垮、誘不降的硬漢;他,能夠忍辱負重地走出低谷;他,具有中國人歷來稱頌的剛正不阿、堅強不屈的高貴品格;他,是中國畫家同時熟悉西方藝術;他,是齊白石的好學生;他,平常演京戲、寫書法、練功習武;他,曾扮演項羽,項羽那種“力拔山兮氣蓋世”的精神,在他的繪畫作品中得到完美的體現;他被齊白石稱讚為“眾皆學吾手,英也奪我心”、“苦禪學吾不似吾”;他,用墨完全達到清朝人所暢想的“其蒼茫渾厚之勢,無不隨手而應”。他的畫作既能遠觀,又能近看,反覆欣賞之後更覺韻味無窮。他,即李苦禪先生。
適逢苦禪先生110週年誕辰,晨報《典藏》推出整版文章,旨在緬懷這位偉大的藝術家,喚起人們對藝術長河中一位逝者的記憶和尊敬……
典藏人物記憶
李苦禪
人物·小結
李苦禪先生生於1899年,今年是他110週年誕辰。他主要生活在二十世紀的中國。他的經歷和中國人民在本世紀所遇到的災難、鬥爭、覺醒是完全一樣的。從苦難的深淵中爬起來,勇敢地站起來,屹立在東方,是中國人的共同經歷。在這個過程中,每個人的境遇雖各有不同,但從整體上看誰也離不了和每個人都密切相關的大環境。同樣的遭遇,每個人的表現是不同的。正是在民族深重災難當中苦禪先生鐵骨錚錚,高舉愛國第一的旗幟,走出了磨難。他是壓不倒、摧不垮、誘不降的硬漢。他能夠忍辱負重地走出低谷,他具有中國人歷來稱頌的剛正不阿、堅強不屈的寶貴品格。在這方面的出眾,決定了他在藝術上的不同凡響。
典藏人物志
李苦禪簡介
中國近代大寫意花鳥畫宗師、美術教育家李苦禪
(1899-1983)原名李英傑、李英,字超三、勵公。生於山東省高唐縣貧苦農家,自幼受到家鄉傳統文化之熏陶,走上了藝術征途。
1918年有幸得識徐悲鴻大師,得授西畫技藝。1919年投入“五四”、“六三”愛國運動,留居北京,入北京大學之“留法勤工儉學會”並於中文系旁聽深造。1922年考入北京國立藝術專科學校西畫係專修西畫,1923年拜師齊白石大師門下,成為齊派藝術第一位入室弟子,由此探索“中西合璧”改革中國繪畫之路。當時以夜間租拉洋車之艱辛收入維持生活與學藝,但“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1925年以優異成績畢業,應邀執教,併發起組成“中西畫會《吼虹社》”,與同仁共同衝破陳陳相因的畫壇時弊,創造新時代之畫風。
1930年應林風眠校長之邀任杭州藝術專科學校國畫教授,率先將齊派藝術帶到該地,並首創以“傳統文化之綜合的寫意之戲——京戲”引進高等美術教育。以羅丹派雕刻啟示學生理解“寫意手段過程之美”。尤以親領學生“到大自然裏找畫稿”而突破了輕寫生重臨摹的教學模式,開創了寫生為本,臨摹為用,大膽創造,示範教學的新風。更以關注國家命運,同進步學生貧困學生休戚與共的言行,樹立了正義仁厚的師長風範,因而以“赤色教授”之嫌為校方當局所不容,1935年憤然北上。1937年“盧溝橋事變”後,他以忠義之心救國之志參加了北平地下抗戰工作,被日寇以“通八路”之嫌逮捕入獄,酷刑之下,未招一字,高誦文天祥《正氣歌》。僥倖出獄後仍以賣畫資助抗戰,此時作畫,每寓抗敵之義。抗戰勝利後應徐悲鴻院長之邀任教于北平國立藝專。新中國成立之後,得毛主席親筆書信並派秘書看望之莫大關懷,李苦禪先生遂于中央美術學院擔任中國畫係教授等工作。亦曾任中國美協理事與中國畫研究院院務委員、全國政協委員。
李苦禪先生是中國寫意花鳥畫歷史上,繼宋代法常、明代徐文長、清代八大山人、吳昌碩與近代齊白石之後的又一位統領時代風範的大師。其愛國精神、剛毅性格與“一洗萬古凡羽空”的雄鷹意象,給青史留下了濃重的一頁。早在1928年齊白石就預言“苦禪仁弟畫筆及思想將起余輩,尚不倒戈,其人品之高即可知矣”。1950年又在李苦禪的畫上題道“雪個先生(即八大山人)無此超縱,白石老人無此肝膽。”徐悲鴻先生則題苦禪先生畫道
“天趣洋溢”“活色生香”。著名劇作家曹禺先生著文寫道:“苦禪老人的一生,我聽到過許多傳説,在我的頭腦裏,他仿佛是一個傳奇式的人物。歌德曾引過一句拉丁詩:“人生短促,藝術長存。”我知道這並不是説任何藝術,而是人民所肯定的藝術。苦禪老人的畫就是這樣的藝術。”
1986年6月11日李苦禪紀念館在山東省濟南市趵突泉公園萬竹園內建成,藏有李苦禪家屬無償捐獻國家的苦禪大師作品及收藏品四百多件、生活與工作用品多件。
2006年9月16日李苦禪藝術館在李苦禪故鄉山東省高唐縣落成並開館,藏有李苦禪家屬無償捐獻的苦禪大師作品及收藏名家作品百餘件,以及家屬提供的大型倣真複製之苦禪大師作品80多件,生活與工作用品多件。
李苦禪紀念館
李苦禪藝術館供稿
藝術·軌跡
對於中國文化特別是在文化藝術方面,許多前輩包括苦禪先生都有親身的經歷和體驗。他們在時代大潮當中也曾盲目過,但經過一段冷靜之後,他們對自己的優點和缺點看清楚了,對人家的優點和缺陷也看清楚了,這樣才逐漸地脫離開盲目,才不以標新立異而炫耀個人的一知半解為滿足,而是踏踏實實地從事藝術事業,對中國文明建設做出了真正的貢獻。
西洋寫實繪畫在中國流行的同時,中國畫發展到了近代,大寫意繪畫佔了上風。大寫意繪畫有兩個特點:一是重寫,一是重意,實際上更重主觀和形式。“寫”是近代“書法入畫”的一大發展。古代論畫主要是講詩中有畫,畫中有詩。詩畫都講意境。書法入畫之後,講究詩、書、畫、印形成一個統一體。這是進步還是走向困境,不必分辯,反正今天這樣要求已經很難做到了。這樣的繪畫部分,強調用書法藝術的線條來寫畫,其中對筆、墨的要求顯然又進了一步。
清朝人寫的《畫學心法問答》中,對筆和墨的要求提得很具體:“一筆之中氣力周備而少無凝滯,方謂之使筆,不為筆使也。畫時則取乾淡之墨糙擦交錯以取之,其蒼茫渾厚之勢,無不隨手而應,方謂之用墨不為墨用也。”也就是主張人來使筆用墨,而不是人被筆墨役使,筆墨成為藝術家傳情的載體。有人在否定中國畫時,説中國畫沒什麼可追求的,就是筆情墨趣,他已經“看對了”,中國畫其藝術卻是以筆情墨趣見長,只不過他不理解筆情墨趣是個很不容易達到的課題。有人更明確地表示:“文人畫筆情墨趣對於表現豐茂繁盛,光怪陸離的現代生活,已見心勞日拙”。都反映出對筆情墨趣的不理解。中國畫從題材上説是狹窄的,花卉、竹石、蔬果、禽鳥等等,和光怪陸離的現代生活相對照更加覺得“太不能反映現代生活了”。其實中國畫反映現代生活的特點不是僅僅通過題材,而是通過脫離不開現代生活的作者,藝術家不過借物抒情而已。藝術作品表現的是人,是作者的人格。魯迅很理解這一點,早在1918年就提出
“美術家固然須有精熟的技工,但尤須有進步的思想與高尚的人格。他的製作表面上是一張畫或一個雕像,其實是他的思想與人格的表現”。筆情墨趣是造型藝術重要的特點,過去在認識上對此有過偏差,認為凡是重視筆墨形式的繪畫就是“形式主義的繪畫”,認為內容主要是題材,孤立地談內容決定形式,而對於筆墨形式能夠成為作者思想情感的載體認識不足,於是對筆情墨趣就很輕易地否定了。筆墨不傳情,當然也就不重視作者的人品修養,只要能畫出對象,抓個有意義的題材就夠了,這樣實際上影響我國繪畫藝術水準的提高。
藝術·思想
苦禪先生絕對不是什麼“遺老”和抱著“國粹”不放的保守主義者。苦禪先生不僅站在新美術運動的前列,接受和熟悉了西方繪畫,並經過探索之後較早地回到中國畫傳統正宗上來的。當不少人還不熟悉和了解中國畫長處的時候,苦禪先生已經先行了一步。所以,在近代畫家當中從掌握筆墨功力方面來説,他是名列前茅不可多得的,別人並不容易做到的筆情墨趣,他是能夠做到的,他的思想情感是通過筆墨傳達出來的。由於不少人對大寫意繪畫的長處並不認識和理解,於是出現貶低和排斥苦禪藝術的現象就不奇怪了。問題是今後我們還要發展中國繪畫,如果對東方繪畫的長處不熟悉,我們的年輕作者還要頂著外來文化衝擊的強大壓力去尋找中華民族的精華,再重蹈覆轍就失去了紀念苦禪先生的意義了。
苦禪學習中國畫,齊白石是他的老師,他是齊白石的好學生。齊白石稱讚他“眾皆學吾手,英也奪我心”(苦禪原名英傑,又名李英);“苦禪學吾不似吾”。學齊白石而又不像齊白石正是苦禪藝術的重要特色。
他的畫以勢取勝,以奇取勝,非常大氣,氣魄大,是苦禪藝術的明顯特點。氣魄來源於他的精神狀態,他的內在功夫。他一方面虛懷若谷,另一方面他壯志淩雲。他平常演京戲、寫書法、練功習武,他曾扮演項羽,項羽那種
“力拔山兮氣蓋世”的精神,在他的繪畫作品中得到完美的體現。他用墨完全達到清朝人所暢想的
“其蒼茫渾厚之勢,無不隨手而應”。他善於用重墨,更增加了畫面的力度。他以奇取勝主要表現在他喜歡用線,以線為骨幹組織畫面創造章法(構圖),非常善於留空白,畫面黑白相間,虛實相生,淳樸自然,奇趣橫生。他的繪畫章法既是傳統的,又是創新的。他的畫既能遠觀,又能近看,反覆欣賞之後都會覺得韻味無窮。他的藝術格調雖有些高古,但總有一天會為更多的人所認識。
紀念苦禪先生正是要使他的精神得到發揚,讓越來越多的人理解他、認識他、熱愛他。
(李樹聲:著名美術史論家中央美術學院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