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798藝術區舉辦了“羅爾純人物畫展”。開展當天,美術界為羅爾純先生舉行了高水準的學術研討會。與會學術主持賈方舟認為,“羅爾純的作品充滿藝術才情、創造的激情、繪畫性的美感……”頗具代表性。有評論家表示,上世紀80年代,羅爾純的藝術成就獲得認可時,吳冠中也不過剛剛被承認。雖然成名很早,但羅爾純作品的市場價格卻至今仍在數萬到數十萬元間徘徊,據雅昌藝術網資料顯示,羅爾純作品的最高拍賣紀錄僅為143萬元。這種價格和價值嚴重背離、作品長期被學術界和市場忽視的“羅爾純現象”以其悖謬性質疑著藝術界,是誰造成了“羅爾純們的悲哀”?中國畫壇還有多少“羅爾純”?這成了值得深思的問題。
3月22日展覽開幕當天,近600平方米的兩個展廳內擠滿了慕名而來的人,當來訪者對羅爾純的作品熱切評論時,只有羅爾純本人是安靜的。謙虛謹慎、溫文爾雅,這是羅爾純留給記者最深刻的印象。他內向、含蓄,甚至羞于在眾人面前欣賞自己的作品;他很少説話,只有見到了老朋友才會寒暄幾句。在展覽現場,很多畫家、藝術愛好者和媒體記者搶著和羅爾純合影留念。然而,誰又知道這是畫家從事藝術創作58年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畫展和研討會!畫家平靜的外表下又包藏著怎樣一顆激動的心呢?58年的漫長等待,個中的艱辛和曲折也許只有畫家本人才能體會。
被市場遺忘的“東方梵谷”?
評論家賈方舟告訴記者,在美術圈子裏不少人對羅爾純的評價很高,但對於大多數人來説,羅爾純的確是個陌生的名字,甚至記者向一位頗為高調的藝術批評家提起這個名字時,對方竟反問“誰是羅爾純”?現在擔任羅爾純推廣人的百雅軒畫廊總裁李大鈞這樣説過,“羅爾純,一位隱士般、神秘的畫家,他的藝術在激蕩熱烈的市場浪潮面前並沒有多大的浪花,在高度發達的媒體宣傳資料上也鮮有介紹。在中國號稱‘最權威’的藝術網站和‘藝術家年度排名’裏幾乎找不到他的名字”。這些評語對一位近80歲的老藝術家來説不能不算是一種尷尬。這位沉默的老藝術家被西方藝術評論界稱為“東方梵谷”,這一稱呼不僅是因為羅爾純用色濃艷大膽,深受梵谷影響,似乎也在暗示他與梵谷一樣遲遲得不到廣泛認可的悲哀。
羅爾純1929年出生於湖南省湘鄉市一個叫虞塘的鎮子。1946年,受做美術教師的姑母的影響,他報考了蘇州美術專業學校。畢業後,他曾在出版社做了10年美術編輯工作,1964年調到中央美術學院工作。1988年初,美國紐約著名收藏家赫夫納看到羅爾純的油畫《望》和《鳳凰古城》之後,立刻邀請羅爾純赴紐約參加紐約“中國現代油畫展”。由於身患肝病,羅爾純提前從美回國,但這次經歷幫他打開了赴西方交流、學習之門。1992年,羅爾純受法國文化部邀請而享有法國居留權,此後,他每年往返于東方和西方之間。
從美國畫冊中偶然發現羅爾純
在2006年李大鈞發現羅爾純時,他已經有15年沒有搞過一次油畫個展了。當時,百雅軒畫廊結束了吳冠中新作展,李大鈞苦於找不到下一位有價值的藝術家。偶然情況下,李大鈞從幾種不易被看到的外文畫冊上看到對羅爾純的介紹,其中包括世界著名的美術評論家麥克.蘇立文教授的評論和美國紐約赫夫納畫廊出版的畫冊。李大鈞眼前一亮,他敏銳地意識到,羅爾純就是他要尋找的人。然而,當時的羅爾純幾乎處於被市場遺忘的角落,是哪出了問題?李大鈞迫切地需要答案。他們第一次見面傾心交談了4個多小時。而後是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李大鈞這樣描述他們見面的情景:“有一次,我們一起在電腦上看他去法國旅遊的照片資料,忘情間,竟是晚上8點多了,屋內沒燈,窗外已黑。羅爾純強烈的個人魅力深深地打動了我,我了解了他,尊敬他,佩服他。百雅軒不選擇他,還選擇誰呢?”
評論家水中天在3月22日的學術研討會上表示,羅爾純極富激情與張力的作品數量之多令人驚訝,他在觀念上也壓倒了很多中青年畫家。賈方舟評論説,羅爾純擁有很高的繪畫技巧,在色彩和用筆上不遜色于西方很多大師。雖然國畫不是他的主業,但他的小公雞畫得太好了,長長的腿和脖子把成長中小公雞的形態把握得特別精準……
畫展上有一幅《戴頭巾的老人》是羅爾純2007年的作品,展覽上有觀眾發出這樣的感慨:“羅爾純用色之大膽激烈,跳脫美艷,令人耳紅心跳宛如醉酒。瞧瞧他畫的西藏紅衣老人,白髮蒼蒼如一段即將朽去的木料。可畫家在人物的臉上、身上,全部用上了櫻花粉,緋紅、寶藍、淺紫、葡萄紫、嬌黃等一系列明度極高、綺麗嬌嫩至極的顏料,簡直不可思議!他在用畫仕女的顏色!而顏料下去的路線則又疾又快,如暴風驟雨,下筆如此不假思索。——能想像一下嗎?一位近80歲的老人內心激蕩著怎樣的熱愛,才會選擇這樣青春急切的傾吐方式。我為這奇異的童心驚訝。”
“羅爾純們”低價誰之過?
1999年,羅爾純的油畫拍賣價格僅幾萬元一幅;2006至2007年,北京翰海、華辰、保利等公司的拍賣會上,羅爾純油畫的成交價也多在三五十萬元之間,鮮有上百萬的作品成交。羅爾純畫作的價值遲遲得不到重新估計。“羅爾純現象”並非個案,僅從中國現當代美術史上,這樣的畫家就不勝枚舉。近五六年來,常玉作品得到市場認可,價格大幅度上升。
2006年4月,在香港蘇富比春季拍賣會上,常玉的油畫作品《花中君子》以2812萬港元成交,一舉打破華人畫家油畫拍賣紀錄。其實常玉1966年在巴黎因煤氣泄漏去世時仍默默無聞、不被賞識。他生前辦的展覽都反映平平,很少賣得掉。他去世後,作品成捆出現在巴黎的拍賣會上,售價僅數百法郎。而今,西方卻公認他為世界級的繪畫大家。
李大鈞認為,造成類似“羅爾純現象”的原因之一是畫家的宣傳和展覽做得太少,缺乏專業性的藝術機構對其進行推廣。以羅爾純為例,1990年他退休後參加過國內外的一些藝術活動,如國內的畫展,但多是集體活動,沒有專門機構為其進行策劃,根本無法引起輿論的關注。1988年和1999年,他因故失去了到美國交流的機會,曾幫他在美國舉辦畫展的赫夫納等人的聯繫方式也在搬家中丟失。藝術評論家堯小鋒表示,這與畫家本人對市場不主動也有重要關係,如果畫家社交能力較強,與風格相近的藝術家經常交流,也能拉近與市場的距離。
良好的仲介運作機制,或者説是畫廊仲介是畫家作品價值最大化的助推器。據翰海拍賣中國書畫部主任韓偉華介紹,由於畫廊做了大量鋪墊工作,常玉作品在中國台灣、法國以及歐洲被越來越多的人所賞識,價格迅速躥升。中國台灣大未來畫廊、巴黎著名的西爾德畫廊和東方畫廊在常玉去世後舉辦了多次他的作品個展,隨著影響擴大,上世紀80年代以後常玉單張作品的價格已漲至數萬法郎。
巴黎吉美博物館2006年舉辦了常玉作品回顧展,使常玉在歐洲的影響更加深遠,這樣的一系列操作才讓常玉身價暴漲,成了近年來能和徐悲鴻交替刷新拍賣紀錄的市場寵兒。
仔細分析中國的藝術市場,從中不難發現,我們既不缺少繪畫作品,也不缺少買家市場,而最大的問題恰恰出現在二者的銜接上。這也正是很多有才華的畫家始終得不到業界、評論界以及市場認可的重要原因之一。光有作品而沒有展示的途徑,也就無法和市場對接,畫家只能帶著紙筆遊藝四方,臨場作畫,直對買家,形成一種近乎畸形的藝術市場運作模式。由此觀之,羅爾純從藝60年,在年近80之際才在北京迎來自己的首個正式個人畫展也就不足為奇了。
畫廊是藝術市場中極其重要的場所。在西方,買畫當然是在畫廊。畫廊不僅為畫家提供了展示的平臺,而且也可以對買家做出專業的指導。同時畫廊在代理畫家的時候,他所要考慮的是這個畫家作品的連續性、穩定程度以及其發展的可能性。所以一個畫家的作品到了畫廊就意味著他的作品已經經過專業的分析,這在很大程度上保證了市場畫品的整體水準。同時,畫家不用再過著“畫”無定所的日子,純粹的功利性作畫也會大大減少。那種畫家直接面對買家,按要求重復“複製”自己作品的景象也自然就少了。而完全出自靈感和藝術上的作畫,才能保證作品的高品質。
中國的畫廊雖然起源於上世紀80年代,比拍賣行出現的時間似乎還要稍微早一點,但是一直到今天,畫廊業也沒有真正成為藝術市場的主體。畫廊由於實力小、資金弱等原因,難以在藝術品的資本市場上角逐。而且到目前為止,國家在藝術品市場上並沒有出臺較為嚴格的法律、法規,很多藝術品交易都是在極不規範的狀態下操作的。在藝術市場沒有運作起來之前,藝術家的作品價格一般都不固定,或者説沒有形成嚴格的市場價格。這樣,“羅爾純們”即使在藝術圈裏獲得了認可,但沒有畫廊的推廣,加之性格內向等原因就難以出頭。而且中國的畫廊往往比較急功近利,在藝術家的選擇上要麼傾向於成名的高價藝術家,要麼做“原始股”,推廣年輕畫家往往希望在3到5年內就能得到回報,在短時間內看不到收益就中途放棄,不肯按部就班地培養價格和市場。
脫離“主流”是低價原因
雖然美術界進入當代以後,已經開始了各種畫廊與市場、策劃人與美術館的展覽合作,從而形成不同藝術制度背景下的組織方式。但美協、書協和畫院在很長的一段時期仍然對客戶起主要的推薦引導作用。評論家王南溟就曾表示,“如果一個書畫工作者被稱為書畫家的話,肯定是加入美協、書協,更重要的是在畫院工作。所以什麼人的書畫作品才是好的,標準很簡單而且很強權,首先看他是否是美協、書協會員,或者在美協、書協任什麼職位,在畫院裏是幾級畫師,這種職稱和頭銜變成了書畫成就大小的惟一標準”。這就是中國藝術市場中“官本位”的決定因素,它與已經逐漸退出歷史舞臺的“學霸現象”不同,至今仍發揮著極強的作用。是不是美協主席、畫院院長直接決定作品的學術地位和市場價格。評論家劉心亮告訴記者,甚至某些主席前腳卸任,作品價格後腳跟著“跳水”。
劉心亮認為,現在的藝術市場上,真正的收藏家佔少數,利用市場的盲從性炒作包裝、混水摸魚者大有人在。運作、包裝需要費用,老藝術家一來沒錢,二來不屑花在這裡,學術價值不被認可就在所難免。
而且操縱藝術品市場價格的真正工具通常並不是專家、學者,也不是藝術家本人,協會、畫院、美院、美術館、博物館等藝術機構在決定價格方面起著重要的作用。尤其是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所謂的“學霸現象”的確壓制了一批藝術家的成長,藝術權威的意志甚至能決定市場意志,比拍賣行、畫廊、收藏家、藝術仲介人等市場要素更能決定藝術品價格,這些藝術領導機構基本上壟斷了歷年來國家級的藝術展覽和藝術活動,如全國美展、全國書法展等。這些藝術展覽,多是奠定一個藝術家市場地位的基本途徑。
賈方舟告訴記者,“羅爾純現象”也不乏這方面原因,他雖在中央美院任教多年,但他畢業于蘇州美專,後來才調入中央美院,不是中央美院的“嫡系”,實際上在美院也有點“邊緣化”。作為普通教授,也沾不上官位的光。
當然,這類“邊緣藝術家”沒能崛起也存在歷史和時代原因,在長達30年的“主流藝術”時代,以羅爾純為代表的這類藝術家的寫實或抽象的風景、人物類作品與時代要求不相符,多是游離于“體系”之外的。如畫家沙耆,比羅爾純年紀更大,直到上世紀末才被畫廊發掘出來。在藝術品進入市場的今天,這類老藝術家被挖掘、推廣才成為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