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書法是一門古老而又富有生命力的藝術。歷經三千多年蒼桑總以不同的風貌反映出時代的精神,表現出永保青春的強大的生命力。面臨浩如煙海的書法文化,群星璀璨的傳統書法藝術寶庫,如何科學銜接傳統與創新、創新與流行之間的關係,這是書法文化發展急待解決的重要課題。
數千年書法藝術的偉大生命力,在其根植于中華民族智慧,根植于中華文化的産生和發展過程,根植于中華民族生産力發展的迫切需要,根植于中華民族文明進步的沃土,所以傳承的本質,應從中華文化尋根與發展中尋找答案。
當中華文明還處在襁褓中時,作為萌芽狀態的書法藝術便誕生在華夏母親的搖籃裏。古老中華在文明進化之初期,由結繩記事的蒙昧時期到倉吉造字文化文明的轉化,即根植了書法藝術驚人的智慧與靈根。據唐代張懷王灌《書斷》記載:倉吉 “博采眾美,合而為字”,倉吉獨具慧眼拮取自然之美造出文字,這叫作“依類象形”,東漢許慎《説文解字》把古人造字方法歸納為六種,稱為“六書”。即象形、指事、會意、形聲、轉注、假借,象形文字象圖畫一樣再現自然,記載自然,傳替自然資訊,這種象形之美,就是中華書法藝術的美的萌芽和靈根,是先人書法美的偉大創造。
《 漢文字是書法藝術的載體之本源,象形與會意是傳統書法的藝術本源,漢文字以象形、會意為特色,在爾後數千年的歷史長河中,變化萬象,起源於象形意義的中國初期古文字,“形無定體,筆無定畫”,至小篆經省改,才出現形體方整、筆畫圓勻的定型化書體,但仍保留形象痕跡。經過漢代隸書的變化以後,漢字由繁複的象形文字,趨向於符號化、抽象化、簡筆化,但它的象形性質依然存在,又如魯迅所説:“將形象改得簡單,遠離了現實。篆字圓折,還有圖畫的余痕,從隸到現代的楷書,和象形就天差地遠。不過那基礎並未改變,天差地遠之後,就成為不象形的象形字。”(《門外文談》).可見中國書法藝術源於無法,變而有法。創新是結于有,起于無,又承于有,變于無。但萬變不離其綜,象形與會意的藝術本源沒有變,漢文字的載體本源沒有變。這是其他語言文字所不能比擬的。“象形”或“不象形的象形”,是漢字最基本的特點,也是繼承與發展傳統書法藝術最重要的、最核心的內容和規律。
那麼如何對待書法藝術繼承傳統與創新的關係呢?筆者認為:傳承和創新是書法藝術發展歷史過程不可分割的鏈條,繼承首先是對先人書法藝術創新精神與成果的繼承。
提倡尊崇優秀傳統,必須解決繼承什麼?如何繼承?筆者認為繼承書法藝術的優秀傳統,首先必須繼承先賢的創新精神和創新成果,這些是先賢書法藝術智慧的結晶。只求複寫傳統的“傳統唯美主義”或脫離優秀傳統“創新”的“流行主義”對發展書法藝術都是偏頗的、畸形的、是不可取的,先賢探索的書法藝術發展規律和創新成果是傳統書法的靈魂。沒有創新就沒有傳統,優秀傳統是創新的結晶,創新是傳統的發展。只有深刻認識傳統書法藝術發展的規律,才切身感受到創新才是揭示傳統書法藝術經久不衰的發展規律的精髓所在。
繼承傳統,在於推陳出新。創新更是漸進中繼承,繼承中的變革。如石鼓文是上承西周金文的精粹,下啟秦代小篆的楷模,被後人譽為“書法第一法則”,至今仍引人入勝。大篆、小篆、隸書(如前)都有其傳承與演變的軌跡,小篆都是中鋒、藏鋒用筆、線條挺勁圓勻,富於立體感,結構整齊對稱,它把莊嚴凝重與舒展自如統一與于崇高肅穆的氣度之中,在書法藝術上折射了封建中央集權威嚴統一的特徵,這是秦篆反映的時代精神。“隸書”作為書法史上一個偉大的變革。漢朝“漢承秦制”“秦篆漢隸”,漢朝隸書發展逐漸定型,與此同時草、行、揩都逐漸從隸書中演變出來。民間習隸書的熱情蔚成風氣。定型後的隸書徹底消滅了漢字的象形形態,造成了漢字形體的巨大變化。漢隸脫胎于篆書又大異於篆書,是從筆畫到結字方正平直化的新書體。漢隸具有波、磔之美,創“蠶頭”、“燕尾”筆法,用筆方、圓、藏、露諸法齊備。同時它又為未來書法藝術的發展前景開拓出廣闊的前景,為後來的草書、行書、楷書的産生奠定了深厚的基礎。可見真正意義上的創新,是傳承基礎上的創新,繼承也是創新基礎上的繼承。書法藝術的發展史本身就遵循著馬克思主義揭示的辯證唯物主義的發展史觀。
流行書風該如何認識啊?筆者認為流行是傳承和創新結合、推進社會文明的結果,流行書風無論從風格上還是從技法上都是深受社會歡迎的書法藝術極至之法,流行則是傳統與創新的交融會合的“貝多芬交響曲”。歷史上流行書風是因其釋放了書寫的效率,拓展了美的視野,推動了生産力的發展方能千年流行。根據社會生産生活需要去創新與發展是書法文化的生命。流行書風是適應社會生活需要而為社會廣泛接受和喜愛的創新書體書風,脫離社會需要雖標新立異,矯揉造作、即使名噪一時,但終歸不能“萬紫千紅總是春”。書法藝術流行數千年無一不與適應社會發展,滿足社會需要結下深厚的根源,格調高古的甲骨文取代結繩記事適應人類蒙昧向文明的起步,小篆適應中華一統的文化文明的需要,是中華大地邁出了書同文的堅實腳步,隸書、草書都順應了社會生産生活的書寫便利解放生産力的需要,“草書損隸之規矩,縱任奔逸,赴速急就因草創之意,謂之草書。”其後産生於漢代的草書,西漢黃門令史遊作《急就章》,東漢章帝甚喜愛,因而名“章”草,章草傳承了隸書的筆畫形跡,仍有波磔,字字獨立不連,實際上是隸書的草率寫法,杜度、催瑗便是東漢章帝時代聞名的章草書法家,漢末張芝傳承章草又進一步“草化”,將上下字的筆勢牽連相通對偏旁作了許多省略和假借,而創今草。張旭,懷素將書法藝術的創造性“心靈之音”得到神靈極至的發揮。通觀古今流行書風無一不是傳統與創新相交融的結晶。
楷書是數千年書法文化中應用最廣與流行最持久的書體,草書是揚棄了漢隸的規矩追求書寫速度,至今的簡化漢字無不得益於草書創造性的書寫藝術。魏太傅鐘鷂對楷書作了重大的改革,以橫代替“蠶頭”、“燕尾”又融入篆書、草書中的圓筆法使楷書定型化,加之其超妙入神的書寫藝術,新體楷書很快得到了推廣。又如流行至今的行書據説為漢末書法家劉德升創造的介於楷書和草書之間的一種書體“其法蓋簡易,相間流行,故謂之行書”劉書人稱“風瞻妍美,風流婉約,獨步當時。”王羲之創造的行草繼承古跡中古掘樸質的風格為妍美流便的新書風格,古人喻之為“清風出袖,明月入懷”,王羲之“博采眾"美,熔鑄古今”,其神韻超逸的《蘭亭序》傾倒千載書家,可見流行書風不僅是當代的更是歷史和未來的,不僅是書家自娛自樂,更是社會發展的責任和貢獻,不僅是別出心裁,而是高超傳統藝術和革新智慧交融的結晶。不是書家冥思苦想的結果,而是適應時代需要的産物。
三千年曆史長河,書法明珠薈翠,有承倉吉啟秦篆、金鈿落地,芝草雲團的石鼓文。有骨氣風勻,方圓妙絕的秦小篆,有無妙不臻,諸法齊備的漢隸,有承前啟後美妙簡捷的鐘鷂楷書,有王羲之貴越群品的行書和張芝、懷素、孫過庭騰芳飛彩,超妙入神的草書,有滿目珠璣、險峻峭拔、魅力千古的魏碑,有法度謹嚴,筋骨齊備的顏、柳、歐、趙等楷書,有風檣陣馬意態昂揚的蘇、黃、米、蔡、……。數千年書法藝術寶庫群芳異彩,美不勝收。書法的每一個創新都記載著中華文明進步的腳步聲。
有的書家驚嘆“書法的危機”,這是對書法藝術發展前景迷茫的呼聲。實際上書法藝術的發展必須到現代社會生産生活發展的需要中去尋找歸宿。書法藝術是個大概念(不應局限于毛筆、鋼筆為工具的狹隘範圍),書法藝術適應現代化社會發展的需要更是個大課題,在改革開放,世界流行中文熱的今天,書法藝術更加前景無量,繼承與發展書法藝術,需要千百萬書家努力探索。
(注:此文榮獲“現代化前沿理論科研成果”一等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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