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未來的十年,查爾斯·薩奇開設的每一個奢華的切爾西畫廊都以失敗而告終,他在世界藝術史上的地位也會很牢固。因為作為“年輕英國藝術運動”(Young British Art Movement)的倡導者,薩奇發掘了一大批年輕藝術家並將他們帶入明星藝術家的行列,其中包括達明安·赫斯特(Damien Hirst)和特雷西·埃敏(Tracey Emin)等。
這位特立獨行的收藏家對年輕藝術家的偏愛是他最有別於人也最為亮眼的特點,但同時,這個特點也可能成為他身上致命的缺陷。他資助的年輕藝術家們在上世紀90年代曾輝煌一時。自此以後,薩奇一直視圖延續這種令人艷羨的成就,他每次出手也都不負眾望地凱旋。
但是2005年以後,他的5次展覽都被專業人士認為是誇誇其談,唯有去年的“中國新藝術”被認為稍具説服力。與“中國新藝術”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薩奇最近的一次展覽“未揭開的帷幕:中東新藝術”——他將藝術收藏作為一種旅遊的副産品,並説明這樣一個道理:如果一個收藏家沒有在藝術品位上有所偏重和發展,真正偉大的收藏也就不會誕生。
當然, 薩奇在藝術界佈下了一張天羅地網,於是,虜獲一些令人垂涎的精品也是必然的。有一件規模龐大的聯動裝置——瓦法·霍拉尼(Wafa Hourani)的“Qalandia 2067”,五部分組成的聯動混合媒體裝置,表現了在2067年到了世界末日的時候,約旦河西岸檢查站的情景。伴隨著刺耳的阿拉伯音樂,這個構建的微型紙板城市儘管了無生趣,但卻無論如何凸顯出了一些細節,傳達出一種人生如戲的同情。
與往常一樣, 第一展廳以建築和製圖為主題。“面紗”是一個上刻黎巴嫩首都街道地圖的黑色橡膠墊以及一個用鋁和玻璃製作的貝魯特公寓模型(藝術家馬爾萬在2006年以色列軍事衝突期間被從這幢公寓疏散),這件作品平淡、沉悶,未能喚起人們對審美情趣的政治要求。
這次中東藝術展在攝影、油畫與雕塑、裝置作品之間,取得平衡的佈局,大略是照搬了“中國新藝術”的模式,這就暗示了薩奇畫廊在設計能力比最初所顯露出來的更具有局限性。舉例來説,在“中國展”中,岳敏君描繪的歇斯底里的笑面帶著一種憤世嫉俗的現實主義風格,具有明顯的指向性。而在“中東展”中,希爾林·法克西姆(Shirin Fakhim)的雕塑作品“德黑蘭妓女”(Tehran Prostitute)似乎具有相同的基因——真人大小的人像穿著捉襟見肘的絲襪,直披到褲子上的假發和因病弱而發綠的臉龐,帶有軟墊的胸罩——拙劣而尷尬,公然是薩拉·盧卡斯風格激進的人俑的“衍生物”。
伊朗藝術家哈裏札德(Ramin Haerizadeh)的作品“男人的真主”(Men of Allah)以電腦製作的同性戀照片與傳統的波斯圖案交叉,再配以阿拉伯花式,絲滑的表面,數字模型……這些元素的融合十分明顯地觸及了那裏諸多限制的核心內容。作品沒有任何深邃和精妙之處可以視作是對地方趣味的超越,即使是採集世界各地的空泛概念堆砌起來的藝術品和上世紀80年代的種種奢華的藝術品,如今看來都早已成為明日黃花,更何況是在薩奇那以21世紀最為先進的室內裝潢為背景的展館裏,這些作品更顯得缺乏新鮮氣息。
“中東展”中,裝置作品值得一提再提:卡德爾·阿提亞(Kader Attia)的“鬼魂”由上百個鋁箔紙包裹的雕塑組成,這些雕塑塑造的是一群正在祈禱的婦女,面部一片空白,沒有身份認同;薩拉·瑞哈勃(Sara Rahbar)的作品是一面由波斯紡織品製作的美國國旗;山迪·哥哈第安(Shadi Ghadirian)的攝影作品“如常系列”(Like Everyday Series)展示的是戴著面紗的婦女面部被換成了笊籬、鐵片和掃帚。
而展覽中最令人沮喪的是繪畫,作者們技巧和經驗的缺乏無法掩蓋。艾哈邁德·奧索丹尼(Ahmed Alsoudani)的“巴格達”象徵性地畫了一群動物圍繞著被推翻的薩達姆塑像轉圈,這無疑是陷入“新新表現主義”的窠臼。這是真正的問題,將半打由年輕藝術家繪就的龐大而粗糙的畫布展示出來沒有一點積極意義。對於那些還沒有真正將21世紀藝術和現代主義內化的年輕藝術家而言,缺少基本的繪畫技巧,更遑論形成個人風格。所以,他們是太早太快地被暴露在藝術品市場中了。
當薩奇發現或者説發明“年輕英國藝術家”時,他同時也發現了創意工作室和巡迴展覽所遵循的時尚軌道。而現在,我們不可想像,他在伊朗和伊拉克也能做出同樣的成就。作為一位只對發現新藝術品而癡迷的收藏家,薩奇將中東視為一個最新的可供拋棄陳舊、帶來全球化的新鮮創意的地方。關於營造市場網路的預見性工作已經開始進行,包括薩奇自己的畫廊和藝術機構。薩奇似乎也是在試圖駁回人們將中東文化視為“異類”的偏見。
政治動蕩不可避免地將限制中東文化的發展。但是,一流的藝術家即使面對動蕩和悲劇,也不會將自己的藝術靈感限于一隅。所以,來自中東的當代藝術和它們散佈在各地的藝術脈絡,如今也像其他地方一樣豐富、複雜、有趣並充滿創意。中東藝術之樹結出的果實,其實並不只在薩奇的畫廊才能看得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