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螢火

作者：王家新

你是我生命中不期而遇的精靈

刺痛我日漸退化的情感神經

當迷茫的雙眼向夏夜張望

我驚見空中的螢火 奪目的光影

廝守漫長的黑暗 我將心涂上隱秘的色彩

以詩為伴 修煉一個人編撰的律宗

我以為今生複製著的日子 不會再被喚醒

可是我望見空中的流螢 閃爍的光影

在叢生著石頭和鋼筋的城市邊緣

在一場纏綿了兩日的細雨停歇之前

陣陣清涼擦亮我蒙塵的窗欞

我聽見一顆顆草籽墜落的聲音

聽見了啼哭與歡笑覆蓋了整個季節的嘆息

伴你在悸動的霓虹中輕盈曼舞

我的手伸向你夜色中奪目的光影

將久違的期盼擎在手中

我不敢劃破你形影相憐的夢境

如果能披掛翅膀 我願是你身邊浮動的薰風

在你的舞步間悄悄地穿行

我的寂寞和一群憂傷的少年私奔了

我的歡愉擁擠在淚已風乾的眼底

請給我一點時間來分辨真實與虛幻

歲月沉淪 心就不再善變而敏感

我的詩和歌聲一起沙啞了

描述出生動的情節已力不從心

而我執著地注視你這風中的舞者

此刻就憩息在我顫抖的手中

還有一張靜美的笑靨清晰地作證

你這夏夜裏飛進我斗室的流螢

應是從唐詩宋詞中迢遙而至的女子

在浣紗歸來的夕陽下翩翩走來

帶著古典的風情與東方原野的芳馨

我在遠遊的困頓裏時空顛倒

是你輕柔的縴手 校正了那跌跌撞撞的時針

在生命渾圓的軌道上指向真情

沉醉 不因一場歡宴的青梅竹酒

是記憶裏沉澱的思念浮 上了心頭

我曾執你的衣角數鑽石般散落的星斗

一陣羞澀勾起我一片淡淡的哀愁

我醉意朦朧 我無比清醒

人們放聲大笑成喧囂的背景

誰在帷幕深掩的角落裏無聲地哭泣

你這聖經故事裏娉婷走來的女子

拂去我眼角殘留的冰涼淚滴

以蘊聚著日月光芒的燦爛螢火

照亮我中世紀般抑鬱而暗淡的心宇

你可是穹頂畫中飛來飛去的天使

讓十字架上流血的受難者

莊黎明的祈禱聲裏 復活 復活

我怎能忽略生命中的愛戀

當你靜靜地依偎在我的身旁

縱使時間凝固 江河倒轉

我復燃的薪火 會啟動飛舟攜你漫步雲間

所以請你聆聽我心跳的聲音

在大地昏睡 驟雨初歇的夜晚

注視兩顆行星跨越千年相遇的瞬間

我生命中不期而至的精靈呵

你不再是空中飄忽不定的幻影

我們停泊在人間陌生的客棧

是萍與水的相逢 命與運的註定

撐一蘭棹逆流而上

逃離樹叢中茁壯生長的眼睛

駛向天邊的瓊島 去品味花果豐盛的餐飧

我用花季少年的心緒 編撰著美好的戀情

給你所要的詩句 喚你夏日的流螢

遠遊的軀殼 依舊神魂顛倒

演繹遊戲中的文字與遊戲中的人生

如果不是江郎才盡 還會妙語橫生

也借這些溫擬的詞藻

調戲鴻翔客棧裏幾雙貪婪的眼睛

2002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