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2010年,後現代主義已將一套更為多義的坐標系統納入日見式微的現代性背景中,在消除、解構、重構的遊戲中激發出更多元的可能性,藝術亦以新的準則以及新的體驗和觀看方式存在著。擁有悠久歷史淵源的水彩藝術,也應該順應社會和藝術自身發展的需要,在中國的文化土壤中,更健康快速地成長起來。我將提出個人對當代中國水彩畫藝術現狀的一點思考與大家共勉。水彩畫自從在“西學東漸”的大潮中被引入中國,迄今已逾百年。誠然,經過幾代人的不懈努力,水彩畫教育得以進一步推廣普及,我國的水彩畫創作隊伍逐漸壯大,涌現出一批優秀的中青年畫家。而頻繁的水彩畫展和藝術研討會也促進了該畫種的發展。中國的水彩界開始思考了,有了討論的可能性和提升的空間。但是,在肯定中國水彩藝術進步的同時,我們更應該以自省的態度正視那些阻滯其健康發展的種種問題,因為最嚴重的問題就是沒有問題,因此,更真誠和理性地回望、外觀與前瞻是非常必要的。當“現代藝術”和“後現代藝術”在中國進行得如火如荼之際,水彩界對當代中國的種種藝術現象可謂波瀾不驚,不論是“新生代藝術”、“政治波普”、“方案藝術”或“純文本藝術”,都仿佛拂動不了水彩藝術平靜的水面。對此,我們或可説自己不隨波逐流,但如果我們有説真話的勇氣:水彩藝術在中國始終處於“邊緣化”的尷尬境地,關注的問題有限,也就鮮得到藝術界和評論界的關注。而究其根本原因,是一種“集體無意識”的狀態使然。
首先,藝術觀念和藝術方法觀的陳舊與狹隘成為阻礙水彩藝術發展的瓶頸。長久以來,很多人錯誤地以為水彩畫表達很局限,缺乏力量。其實,問題不在於水彩這一畫種或媒材的特點,而應歸咎於從事水彩藝術的人藝術觀念的滯後和表達的無力。談及水彩畫的定義,很多水彩畫家還將其局限于透明、輕快、水性的材料屬性範圍內,限于傳統的紙上作品,仿佛不體現這類水彩材料的特點就不是好的作品,以繪畫材料的部分物理屬性限定了主體意識的自由表現。我認同康定斯基的話:“以精神價值尋求物質形式。物質是一種倉庫,精神從中為自身選擇必要的成分,就像一個廚師要做的。”材料無非是主觀表達的工具,何以成為評判藝術表現力的標準呢?我們應該以開放的心態融入到“大美術”之中,不以畫種、媒材為限,因為這種畫地為牢的做法是悲哀且危險的。由此,我不得不再次提到水彩界“技法先行”的痼疾。目前,還有很多水彩畫家以“高妙嫺熟”的技法為追求目標、審美評判標準和立世存身的保障,最終使得作品在本質上與“人”無關,與思想無關,與藝術無關,直接導致了藝術感染力蒼白,作品內容空洞,偏離藝術的本質,缺少真誠和靈魂,根本無法觸動觀者的心靈。有些畫家的攝影設備堪比專業攝影家,他們獵奇性地拍了些可以入畫的場景後,便關起門來造車,用投影儀打在畫紙上描摹、製作,在照片和圖像的輔助下,造出所謂來源於生活的工匠式成品。高更曾提醒人們攝影會讓藝術家失去其“本能”甚至“想像力”,導致他們“誤入歧途”1 正因為很多藝術家對圖像如此依賴,那些模式化、模倣性、技術性、滿足於一般化表達的作品之所以存在也就不足為奇了,自然就會造成藝術家個體的缺席和作品個性與原創性的缺失。加之部分畫家對市場需求、展覽評委的審美趣味、媚俗潮流的迎合服從和急功近利的心理,使得很多流於表面效果、藝術性和主觀感受匱乏的作品反而成為當前水彩創作的主流。在藝術表現層面,很多人沒有根本地解決造型能力、色彩關係等基本問題就沉迷于追求技巧和風格。這種浮躁的心理對他們未來藝術之路的發展貽害甚大。藝術家追求表面文章,基本功不過硬的現象從歷屆水彩畫的綜合和單項展事的作品中可見一斑。對此,我想有些佔有“所謂”學術地位的知名畫家首先應以負責任的態度反思自己對年輕畫家的影響。其實,這個問題可以追朔到水彩畫被引入我國之初,當時的一些水彩畫家在表現上就較為蒼白,缺少基本功的訓練,而這一歷史問題一直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和根本的解決。另外,儘管“技術”得到普遍的重視,水彩畫家們對藝術語言的探索和創新,以及對藝術表達途徑的思考卻淺嘗輒止,使得我國的水彩藝術仍基本延續著歐洲18、19世紀的面貌,甚至在對水彩藝術魅力的表現上還不及前人。這也源於畫家對個人藝術中存在的問題缺少自知與自覺,有意識或無意識地忽視這些問題,缺乏獨立的思考和解決畫面問題的能力。在無限的拷貝與複製中,在對樣板和規則的膜拜中,逐漸失去了真實表達的能力與勇氣,留自身越來越遠,也偏離了藝術的真諦。鮑桑葵提出“使情成體”説,蘇姍•朗格提出了“符號傳達”説,克萊夫•貝爾提出了“有意味的形式”,這些觀點都是強調藝術創作不能缺少特殊的形式創造活動。創造來源於觀念和意識。只有通過精神滲透到物質世界,才能令藝術表達多樣和深入,富有“營養”。提到創作,對“寫生”的理解和態度是個很重要的問題。寫生是對自然、對生命、對人與景存在狀態的感悟和寫照。只有建立正確的寫生觀念,深入思考寫生的目的和方式,寫生才真正對個人的創作具有意義。有些畫家的寫生,以不變應萬變,以流暢嫺熟、千畫一面的手法再現一切景物。在一些盲目、初級、無針對性的集體寫生行動中,很多人蜻蜓點水般在風景中一走而過,完全沒有感情的介入,這樣只能産生大批樣式化的俗美作品,如此延續下去不知會貽害多少人。所幸,還很多畫家信徒般地數十年如一日,懷著對一個地域的人民與景物的深厚感情和依戀,虔誠地畫著畫。即便他們的作品不夠華麗,質樸、青澀,我想,他們內心的情節也會因真誠而打動欣賞者的。所以,我們要呼喚那些觀念性的、情感性的、探索性的、觸動人心靈的生動作品,以內容和藝術語言的生動取代筆法、技巧的偽生動,真正實現黑格爾所説的“藝術美高於自然美”,從而體現藝術家存在的價值——創造。以畫家的智慧填補躁動世界的種種缺陷和溝壑,以藝術化的語言表現藝術家“個人的”真實世界,映射出心靈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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