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話紫釵》
紫釵是一個信物。導演將英文名取為Liaison就是強調它的聯姻之處。女人(霍小玉)有意無意地丟出紫釵,男人(李益)撿到了,女人於是寄託終身。女人丟出的是她的心,並相信姻緣的耦合有著神聖的安排,撿到人必定不會無緣無故。為什麼愛情的信約能靠著這支浮萍一般的紫釵來確定呢?古代人堅信姻緣巧合必有天意註定。或者李益並非什麼才俊之士,樣貌也並非轉世潘安,但霍小玉對此亦無所謂。而所謂的才子佳人,媒灼之言,不過是文人雅士的牽強附會。
套用劇本的臺詞,《紫釵記》是關於“一見鍾情”的,《情話紫釵》是關於“一夜情”的。古代版紫釵是敢愛不敢做,現代版的紫釵是敢做不敢愛。《情話紫釵》的信物不是紫釵,而是Mobile phone,可以移動的電話,機主是誰並不重要。如果每個電話有什麼區別,就是那串電話號碼。
現代版的紫釵丟給誰並不是主要問題。它只是一個X,可以讓任何人替換。每個人的性格並不重要,身高、衣著、體重也不重要。在職場上可以達到一個標準化的身體,poker face。每個人將共性的部分打開到最大,讓每個人進來,將個性壓抑到最小,甚至消失是最好的。這就是為什麼“電話”並不能為愛情的紫釵。因為每個Mobile phone無任何獨特性,不僅如此,人也失去了獨特性。這個和那個都沒有區別,身體上和靈魂上的。選擇很多,無法確認所愛的有何特別。
籠罩在古代愛情上的唯一的光暈(Aura)事實上已經消失,它就像話劇的舞臺一樣被幾重擋板頻頻地分隔出多重空間的組合。在過去愛情的唯一性是指兩個人之間的組合是“天地之設”,現代版本的愛情的至上標準就是跟隨感覺走。身體絕對在靈魂之前,因此一夜情是發生在一見鍾情前面的,大概由於身體遠遠比焦灼的靈魂更加敏感吧。愛情是身體過後的事情。感覺走得比感情快。Jade和Kelvin之間其實並沒有“紫釵”,他們的立約是“發生過一次”。如果這個僅僅發生過一次足可以確立一段神聖感情的話,那麼因為這個數目之小,在龐大的濫交數目之前顯得彌足珍貴。
還有,要記住,第三者永遠是勝利者,因為第三者在現代社會是最遵循感覺的邏輯往下走的。Jade變成了小三,小三什麼都不要,她既不要名分,也不要錢財,小三要感覺,她玩得起。相比之下,原配Sophie的邏輯就顯得“霍小玉”多了,她先要人再要感情,人被“買”到手了,感情可以慢慢發展。但如果説古代和現代的紫釵記有什麼相同之處的話,那就是愛情總是在意料之外、超乎計算的荒謬。
《情話紫釵》的上半場讓我看到了reality,下半場讓我想到了fantasy。丟釵尋郎的立約方式,是古代人對於愛情的獨特表達,它將愛情交給了命運。假如命運由上帝掌管,它的匹配率定然高於電腦相親。可我們不要忘記,中國最古老的《紫釵記》不過是個悲劇罷了。男人吞釵之背信棄義固然是應該譴責的,除此之外,大概只能嗟嘆造化陰差陽錯。而在現代,婚姻也不過是玩倦的身體想找個落腳點。儘管紫釵不能立信,“劍合釵圓”仍舊是癡男怨女的對團圓的期盼與祝福吧。(文/孔銳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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