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歌劇《紅樓夢》
由朝鮮血海歌劇團創排的歌劇《紅樓夢》最後一場在京演出昨晚落幕,而其帶給國內舞臺藝術創作的反思卻揮之不去。
這部取材自中國古典名著的歌劇,雖然是用大多數中國觀眾都聽不懂的韓語演唱,但這並沒有成為欣賞障礙。相反,它以強烈的藝術感染力,引領觀眾隨劇中人物的命運亦喜亦悲,潸然落淚。
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這句話説起來可能有些老套,但卻是藝術創作的一條真理。作為歌劇成功的關鍵因素之一,《紅樓夢》在音樂創作上便遵循了這一點,其旋律流暢、情緒飽滿,富於畫面感,很多段落聽起來頗似朝鮮民歌《阿裏郎》和《道拉基》,于觀眾而言具有某種心理上的親近感。
中國曾經涌現出的《白毛女》、《洪湖赤衛隊》、《劉三姐》等經典民族歌劇,在音樂創作上也都是汲取了民族、民間音樂的營養,韻味獨特而貼近大眾。不過,現如今國內原創歌劇的創作,愈發呈現出一個趨勢,即無調性、無旋律的西洋現代作曲法“排擠”了接著地氣兒的“中國旋律”,結果作品離觀眾越來越遠。其實,無論是何風格、題材的歌劇作品,觀眾首先的訴求是音樂好聽。不入耳,焉入心?
藝術創作,只有跳脫出形式的羈絆,才會有更自由的空間和更大的可能性。這是歌劇《紅樓夢》帶來的第二點啟示。關於此,劇中演員不拘一格的演唱方式最有説服力。“寶玉”的民族唱法高亢嘹亮,“黛玉”介於民族與通俗之間的音調惹人憐惜,而“賈政”則是純正、醇厚的美聲男低音……他們打破了所謂的條條框框,只要通過唱腔能夠很好地塑造人物、表達情感,管他美聲、民族還是通俗,都是無關痛癢。
長期以來,國人似乎習慣了一定要將歌劇分成民族歌劇、西洋歌劇,同時一定要將美聲唱法分為高音、中音和低音,認為只有這樣才是“專業”。而在追隨西洋歌劇創作上,中國製作更是亦步亦趨,一定要掰著指頭算:咏嘆調夠不夠?宣敘調有沒有?合唱少不少?殊不知,嚴格依照西洋歌劇語匯進行創作,有時未必能夠贏得本國觀眾,因為聽得慣“四聲”的中國聽眾,其實聽不慣那些古怪而彆扭的宣敘調,與其堅持“一洋到底”,倒不如穿插對白更好。
一部好劇能夠托出明星,而好演員則能使一部劇更加出彩,這是藝術作品的二度創作問題,也是歌劇《紅樓夢》帶來的第三點啟示。劇中演員基本都是“80後”,他們年輕但不漂浮,壓得住臺,自始至終充滿著令人動容的激情和爆發力。他們那種全身心的投入感,讓人物出色,讓舞臺生輝。尤其是最後一幕“黛玉靈堂”,悲痛欲絕的寶玉跪倒在黛玉靈位前,一聲長達十幾秒鐘的淒厲悲號,痛徹心肺、感天動地,觀眾席間立聞聲聲啜泣。
這些“80後”的表現,讓人看到了國內一些炫耀聲樂技巧、有歌無戲、游離于角色之外的歌劇演員們在藝術功底上的差距。國內歌劇表演領域還存在一個問題:能唱的不能演,能演的不能唱,演、唱俱佳的優秀演員少之又少。
歌劇《紅樓夢》帶來的第四點啟示,是對待藝術的真誠與敬業。劇中演員的衣著是由中國捐助,看起來陳舊而土氣,但這並不影響人物角色的光彩。長達3個多小時的演出,歌劇《紅樓夢》換景次數之多、時間之快讓人驚嘆。而很少有人知道,如此浩大的換景工程並非由先進的舞臺機械或高科技手段完成,而是完全憑藉演職人員的雙手。
應該説,國內舞臺藝術創作的物質條件較之朝鮮藝術家可謂優越,不過很多時候在藝術創作的態度上卻是難以比肩的。朝鮮歷時50載打磨一部歌劇《紅樓夢》,並能俘獲異國觀眾的心,彰顯出的是對這部作品藝術精髓的參透,以及對經典的敬畏之心。反觀國內,對經典的重新演繹,不乏一味迎合大眾文化,嘩眾取寵、誤導觀眾之作,不乏“藉故事演歌舞”而非“以歌舞演故事”的形式淹沒內容之作;更不乏頂著“大製作”、“大場面”、“大氣派”實則沽名釣譽的燒錢之作……其表現出的,除了創作心態的喧囂浮躁與急功近利,還有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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