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恰好的溫度,也沒有灼熱的太陽,天氣好得不像是真的,我很早出門去中國美術館看冠中先生的展覽。
以我的經驗,但凡看大家的作品,一定要拿出充裕的時間去仔細欣賞與揣摩。
畫作數量的多少,不是花多長時間觀看的唯一理由。只有好不好,才決定我停留時間的長短。
展覽共有62件作品,DV影像介紹,一小方玻璃櫃畫具,以及幾篇手稿和冠中先生各個時期所出版的書籍、畫冊。
竟然允許拍照——不然貼在此的油畫就沒辦法帶回來了。
觀看的時間比我預想的要短得多。
沒有花時間看生平與照片。平素永遠在關注先生的言行,也常讀先生的書與文章,讀了十幾年了,所以常識性的了解就可省略了;
絕大多數水墨作品,眼睛略作停留就可過去。先生的藝術圖式,從具象逐漸過度到半抽象到抽象,爛熟於心。那裏,如果沒有先生本人對自己的繪畫方式進行推陳出新,或革命性的顛覆,讀懂它,是不難的。
我在油畫部停留的時間最長。
我的確一直偏愛先生的油畫。
30來幅油畫作品,有見過的,有未見過的。見過的重新打開眼睛再度飽賞,未見過的基本上是站在那裏出神,想像先生當年畫它時的心情,或是想像在什麼樣的艱苦環境裏他才得到畫這麼一幅畫的機會與靈感。
須知,先生畫畫時,是不喝水不吃飯的,練得一身不覺累不覺餓的超凡本領。
風霜雨雪也是無知無覺的,所以才有老伴兒打傘護他畫畫的傳神照片——儘管那幅照片是他不感興趣的法國攝影家馬克·呂布拍下的。
有次為了將畫好的畫從廣州帶回北京,他讓畫坐在座位上,自己硬是站著回到北京,結果雙腿腫脹如小桶。
我對油畫的筆觸、色澤向來入迷,何況先生如此費盡心力的幅幅作品。所以總在站遠點、挪近點的兩點一線間來回移個沒完。
之後才會顧及畫面背後的境界與訴説。
我留意到先生在他的晚年,筆鋒銳利如刀,愛畫獨樹枯枝。
新綠與雀鳥,葉片與花紅,只剩寥寥幾筆。
畫面以黑色居多,依然畫得非常美。
在接近生命尾聲的黯然之中,筆法還在怒放,心氣仍然高昂,把年輕時的風骨、暮年時的雄心全然訴説了。
我認為他對這個世界的象徵意義仍然是這樣的:神造了這個世界,再委派冠中先生手握畫筆來描繪這個世界。
這個老人,終其一生,實踐了“恪守吾言以無負”的生命諾言。
所以,他未負丹青。
走出美術館,又感到一種不夠。
隱隱覺得,這次展覽是比較單薄的。
藝術品最高貴的去處應該是國家級的博物館或美術館。也只有國家美術館,才是藝術作品的最佳安頓、保存之處。
但我看得到,中國美術館擁有的冠中先生的收藏,不全是藝術家最頂尖的作品。那類畫得酣暢淋漓或一氣呵成的好作品,佔作品的少數。
儘管有冠中先生的夫人像,魯迅先生的野草畫像,中國美術館的館藏作品尚不是最權威的。
它本應是最權威的。
也許是先生要將作品分成好幾大部分,分散捐贈給國內數十家美術館的緣故。
又或許,這個問題涉及到了體制,涉及到國家對藝術的態度、認識與行動能力,涉及到我們的集體文化眼光與文化積累,它複雜到超出了此篇小文,只好擱筆了。
最後寫上重要的一句:此次展覽沒有展出先生“以字為畫”的作品,是非常明智的。因為,我不以為它們可以稱之為藝術。
中國美術館以舉辦紀念展的方式,表達對冠中先生的哀思;我以看畫展的方式,表達我對他的哀思。
政府高官的題詞,充分説明瞭他們還是知道,生命是需要藝術的.
我特別偏愛冠中先生的油畫,在此只放油畫出來欣賞(水鄉,油畫·木板,61*46cm,1980年)
《水鄉》局部欣賞
無論如何,照片拍不出原作的飽滿色彩,權且將就一看了(故宮白皮松,油畫·麻布,91*56cm,1975年)
《故宮白皮松》局部欣賞
紹興河濱,油畫·木板,61*46cm,1977年
《紹興河濱》局部欣賞
看看這些原作只有米粒大小的小人兒,幾筆點成,竟然也有細節、有姿態!
原作框了玻璃,正面拍只有一片閃光,只好側拍(紅蓮,油畫·麻布,66*91cm,1997年)
《紅蓮》局部。相機一閃,色彩筆法已被過濾得差不多了,可惜!
非常小的一幅作品,裝了這麼多只鵝,遠看只只輪廓分明,傳神!(太湖鵝群,油畫·木板,61*46cm,1974年)
《太湖鵝群》局部欣賞
顏料有厚有薄,下筆有輕有重,鮮活肥美的白鵝,一隻只被點出來
鵝兒姿態各異,表情各異,有遠有近,卻始終把控全局
平緩流淌的河水,遠處的天際、白帆,非常有節奏!
這是我們最熟悉的冠中先生的圖式(水上人家,油畫·木板,61*46cm,1980年)
看這倒影,波光鱗鱗,通透著呢
2008年的作品了,壯志未酬的老樹!(飛渡,油畫·麻布,60*70cm,2008年)
《飛渡》局部欣賞
老驥伏櫪的雄心全在此畫了!(劍猶在,油畫·麻布,40*50cm,2008年)
看完畫展,從美術館的一個小窗口望出去,好一片濕綠,如我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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