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師風範 寫意真諦——紀念李苦禪先生誕辰110週年作品展

    北京畫院繼成功舉辦了七個二十世紀美術大家繪畫精品專題展覽之後，又隆重推出“超縱至誠---紀念李苦禪先生誕辰110週年作品展”，該展于2009年4月17日至5月10日在北京畫院美術館舉行。這次展覽是在著名畫家李苦禪誕辰110週年之際，由全國政協書畫室、中國文學藝術界聯合會、中國美術家協會、中央美術學院、北京畫院等機構聯合主辦，李苦禪紀念館、李苦禪藝術館協辦，北京畫院美術館具體承辦的。此次展覽共計展出李苦禪繪畫精品80余件，題材囊括了苦禪先生大寫意花鳥以及山水藝術領域，其中多件作品是首次亮相，展品除了繪畫作品之外還包括李苦禪生平年表圖版以及部分文獻實物。

    李苦禪先生（1899~1983）是中國二十世紀美術史上為繼承發揚傳統中國畫藝術做出了巨大貢獻的著名藝術家。苦禪先生出生在農家，早年貧窮且艱辛，但其自強不息，求學習藝終生不渝，及至臨終前六小時仍在習字摹帖。苦禪先生一生執教，熱忱且坦誠，視莘莘學子如自己孩子，傾心指教，示範明意，無不循循善誘，唯恐其不解。先生昔日之感人事跡，仍時常傳聞于老弟子的口碑。苦禪先生人格正直，視國家民族為生命，所以他説：“所謂人格，愛國第一”。故在日本侵佔北平期間，曾因“通八路”之嫌而坐牢，但受酷刑而堅貞不屈。苦禪先生的藝術上溯宋代梁楷、法常，明清之青藤、八大山人與吳昌碩，虛心求教齊翁白石，有機融合中西方繪畫，從而形成了自己的藝術風格、教學風範和學術主張。他以“書至畫為高度，畫至書為極則”極精煉的語言，概括了中國繪畫和書法之間在“同源”而分流之後的相互關係；並以“大自然中取畫稿”開拓了近代中國大寫意繪畫的新途；更于中國畫橫遭詆毀之時奮筆而書“中國畫駕於世界之表”展現了他強烈的民族文化自尊精神。他的藝術道路給我們提供了很好的“中西結合”的範本，李苦禪的畫中展現出獨到的審美觀點與豐富的表現手法，在自然含蓄中蘊含著陽剛之氣，他的運筆線條如行雲流水，蒼勁樸拙，筆法凝練簡約卻意趣盎然，寫意中透徹著“超縱”與“至誠”的精髓。開一代大寫意繪畫之新風，他超縱雄放之藝術同偉大人格、堅毅氣節尤堪垂范于史冊！

    北京畫院作為新中國成立最早的畫院，有著豐厚的傳統文化底蘊，在相對浮躁的當代藝術環境中保持冷靜心態，堅守發掘保護弘揚傳統藝術的文化立場，對於開展二十世紀中國美術大家研究工作具備多方資源與優勢。進入新世紀以來，北京畫院有計劃、有步驟地啟動開展了“二十世紀美術大家系列展覽”，這一系列展覽定位準確，特色鮮明，致力於呈現藝術家風格流變脈絡，追溯藝術家風格形成的文化背景，利用圖版以及多媒體手段展現藝術家生平年表，對於藝術家的藝術成就、風格特色以及在美術史上的地位地位給予了確立。通過這一活動一大批藝術家存世作品以及文獻資料得到匯聚整理，通過出版以及研討會把藝術家個案研究推向深入。十多位重要藝術家的展覽研究連接起來，已經逐步勾勒出二十世紀中國美術史發展的基本線索，建構出二十世紀中國美術發展的基本概念，這一活動具有重大的藝術與學術價值。

    永遠的風範——懷念李苦禪先生

    王明明

    今年是李苦禪先生誕辰110週年，經與李燕先生協商，紀念展在北京畫院美術館舉辦。苦禪先生的紀念展與長期陳列的齊白石先生的作品同時展出，是一次非常有意義的藝術活動，我想二位老人家在天之靈肯定是會非常高興的。

    記得我六歲時學畫，父親帶我去苦禪先生家。苦禪先生把我抱到椅子上看他作畫，然後還讓我看李燕先生在上美院附中時畫猴的速寫，説：“能把猴畫準了，其他都好掌握了”。他在為我畫的課徒稿上題款：“我速寫給明明看，為的是增他的膽量與魄力，但不以畫法限其本能。”

    從那時起，每年我都去給苦禪先生拜年，聆聽他的教誨。他看我的書法，還查看字的背面，看看是否能力透紙背，是否用筆沉穩；他讓我寫《華山碑》；他教我畫雞、畫鳥、畫花與蔬果，如何從結構入手，整體觀察，如何精煉筆墨，説到興頭時，還給我唱上幾句；他送給我陶雞與陶馬，告訴我造型的誇張與概括問題，這兩個陶玩具及他給我畫的課徒稿我至今還珍藏著。

    六六年文革開始後，我到美院看大字報，看到苦禪、羅公柳等幾位先生在院裏運煤的身軀，他們用力地幹著活，我感覺到了苦禪先生的倔犟。當時我只能遠遠地看著，心裏十分難過，心想苦禪這樣的好老師怎麼會是反動權威呢？

    七二年，我去看望苦老，他剛從“五七”幹校回來。那時他剛可以畫畫，他還是那樣談笑風生。他十分關心我的學習情況，問我在工廠幹活能否堅持畫畫，我回答一直在堅持畫速寫，他看著我會心地笑了。

    四人幫掀起批“黑畫”的歪風，首先遭到衝擊的是苦老，他頂住了各方面的壓力。那時去看他，還是那樣我行我素，嬉笑怒罵，表達自己對四人幫的強烈不滿。我被他的鐵骨氣節所感動。

    粉碎四人幫後，苦老的藝術煥發出了青春。他心情舒暢，盡情作畫，藝術創作達到了他人生的高峰。但隨之而來的是賓客的絡繹不絕，我深知苦老的壓力，不好多去打擾他，有時只是看望，小坐便離去。

    八三年五月，我與梁長林到法國參加在巴黎舉行的“中國青年美展”開幕式與藝術交流活動，意外遭遇車禍，梁長林去世。回京後不久又得知苦老去世。在追悼會上，李燕先生見到我説：“家父一直惦念著你，聽説你遇險，他放心不下”。我聽了十分感動，哭了很久。

    在整理苦老展出的作品中，我的心情始終不能平靜，往事歷歷在目，大師的風範猶存：常常聽到人們津津樂道他的豪邁性情，豁達對待人生，對師長的敬重，對傳統的繼承，對前人的敬畏，對後學的培養與提攜，對藝術的真誠……，他的許多軼事成為人們的美談，他的作品已經成為藝術的典範。

    我經常在想：歷史其實是十分無情的，它不相信一個人生前的包裝與宣傳、自我膨脹與不可一世。經過歷史的沉浮與篩選，藝術家的作品在他身後都會自然地回歸本來的面目，人們會重新審視。真正的藝術家，會經得起歷史老人的考驗，隨著時間的推移，後人會越發覺察出他的可貴與價值，苦老就是這樣的藝術家。

    藝術家最可貴的地方是要有真性情，要樸實無華，要平淡無奇，是一位勤勤懇懇的勞動者，只有這樣他才會産生藝術的智慧，精神才能得到昇華，作品才能臻于化境；只有具備了這樣的心境和品質，他才能創作出彪炳史冊的經典之作。他們是謙虛、誠懇、平實、普普通通的人，但讓人高山仰止，令人敬慕！

    當代的某些畫家往往打著超越前人、超越時代的口號去發展中國畫，卻忽視了對前人的繼承與借鑒。中國歷史上的大家與經典作品，呈現出普遍可以學習和借鑒的藝術規律：人品、才情、靈氣、學養、傳統、生活、悟性、心胸等諸多因素是成功畫家所具備的必要條件，缺一樣也不行。我們常常注重對技法與風格的研究卻忽視了成功所必備的主要因素。

    社會的發展，資訊的發達，並不意味著我們比前人、古人更聰明，在藝術的創造性上並不會必然地出現一代更比一代人強的狀況。因為藝術産生於內心，用心靈産生的藝術是超越時代的，是後人無法替代和超越的。如果我們認識到這一點，那麼從一點一滴做起，要下比前人還大的功夫，就有可能成為時代的大家，否則無從談起。

    歷代藝術大家的經典之作，需要我們反覆地重溫與研究，每次的收穫都會是不同的，這就是滋養。國家修建博物館、美術館的目的，就是要人們看見藝術經典，獲知藝術的坐標，讓人們重溫、借鑒與學習。我們自己要尊重自己的藝術經典，外國人才會予以尊重，這就是在樹立我們自己的文化自信心。我看苦老在風風雨雨中，百折不撓地笑對人生，就是出於對自己民族文化的自信。我相信不斷重溫苦老的藝術與人生會對我們産生重要的意義。

    2009年3月于潛心齋

    前言

    “雪個先生無此超縱，白石老人無此肝膽”，這是中國近現代藝術大師齊白石為其得意高足李苦禪先生所做的品畫跋語。超縱者，言苦禪先生之藝術進一步脫略形似，不為俗累，得道三昧，“萬物與我心冥合”，揮寫造像入乎“純任意運”之境界。苦老遠追青藤、八大寫意神髓，近得缶翁、白石丹青真諦，在傳統筆墨精義之中注入時代精神，苦心求索，錘鍊熔裁，力促二十世紀中國寫意花鳥畫藝術再開新境，創造出了一種質樸剛健、清新古雅的大美，其中亦不乏禪趣。

    至誠者，言苦禪先生之人品。先生生於孔孟之鄉，篤守“志於道，據于德，依於仁，遊于藝”之儒聖古訓，又頗具俠骨義氣，以他人之饑為己饑，以他人之寒為己寒。抗戰年代他傾囊資助革命同志，淪陷時期他橫眉冷對入侵日寇，動亂年代他保持錚錚鐵骨，執教一生桃李天下，于國、于家，於人、于藝，可謂至誠，入乎人品與畫品合一之境界。

    值苦禪先生誕辰110週年之際，我們再次緬懷大師，重讀他浩氣長存筆墨之間的大作,更為感嘆、敬佩與仰慕。

    二00九年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