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對於視覺感官進行隔斷的同時,“見所未見”提出了另一個問題:既然我們對於藝術品的審美欣賞首先依託的是視覺感官,既然我們需要視覺的可見來作為指向精神的所見的路標,那麼視覺感官所具有的局限性和欺騙性,是否會將我們的思想和想像力引導至錯誤的方向?在參展的很多作品中,都表現了視覺的這種局限。人類的視覺能力相對於其所認知的範圍而言已經顯得極端的貧乏,這種貧乏一方面表現在目力所及的空間距離和範圍上,這種限定導致很多的視覺內容我們必須通過媒介才能看到,而經由媒介所看到的內容卻已經經過了人為的挑選和限定。另一方面,我們的視覺關注在時間上也是有限的,太過緩慢的過程會被我們誤視為靜止,太過迅捷的過程會使我們無法看清。所以無論是緩慢地碰撞在一起的汽車,還是子彈擊穿蘋果的畫面都是我們天然的視覺條件所無法捕捉的內容。這種在時間和空間上的局限,使得通過視覺所造成的欺騙十分地輕易,通過圖像再現的那些美國偏僻沙漠中的軍事基地是否是真實存在的?還是只是藝術家為了表現政治陰謀而刻意製造的影像?子彈擊穿物體的過程是否真的如此,還是人為製造出的假像?這種疑慮最終會導致一種對所有視覺感官所接收到的資訊的質疑。它是否最終會顛覆我們對於圖像的信任?藝術在真實之外是否能夠繼續探知真理?既然一切都依靠于視覺,那麼當視覺被左右的時候,我們將如何?而這些通過有限的視覺來引導想像力的作品是否會擴大或者縮小視覺藝術的極致與邊界?
在對於視覺感官探索與追問的同時,“見所未見”也利用廣東美術館的多個展覽場地,表現出了對於當代美術館自身問題的關注。 “見所未見”突破了以往的呈現模式,將同一主題的藝術作品根據其最佳的展示方式與效果分批在不同的展示空間中展出。不同於以平行展形式出現的多場館展示,如何選擇場館以及分配不同場館的作品並使之相互聯繫,都必須建立在本次的學術主題和整個三年展的策展邏輯之上。解決這一問題的前提在於首先要理解美術館在當下的概念,這不僅包括美術館在形成之初所具有的作用以及意義,同時也包括美術館在應對當下層出不窮、變動不居的藝術形式時不斷改變的自身形態,以及在面對新的社會文化與城市經濟體制下不斷更新的概念內涵。這也是第四屆三年展中我們所致力於的學術論題,回到美術館自身這一問題是主題展學術論點的又一個基點,讓美術館由傳統的模式理念向當代模式轉換,並嘗試使美術館適應于當下的政治、社會、歷史和美學要求。美術館最大的性能在於處理審美與公共性的關係。而這與美術館的物理屬性即建築本身的實用功能,以及它的精神屬性即建築本身生成的于外界的關係相關。在此基礎上,需要力圖解決兩個問題:如何打破學科邊界,建構多義性的展示空間;以及如何由展示藝術品為主體的美術館向公眾參與為主體的體驗美術館轉化。
針對前者,展覽選擇了廣州大劇院作為除廣東美術館的第一場館。劇院與美術館具有不同的職能作用。兩者致力於展示不同存在方式、感知方式、創作方式的藝術形態。展覽中將空間藝術與時空藝術;視覺藝術與視聽藝術;造型藝術與表演藝術進行了有機的結合與穿插。而選擇正佳廣場則是出於對公眾參與審美形式的實驗。正佳廣場作為既定的公共空間,藝術品對它的介入使得觀看的過程以公眾的需要和期待為中心展開。由於展示空間形態在概念上的轉變,公眾可以自覺主動的接近和體驗那些起著構成文化、鑄造記憶和尋根作用的藝術符號,並使公眾通過與展品的互動,在知識、信仰、文化身份等諸多方面逐漸形成主動參與的習慣。就如同20世紀90年代以後,我們可以看到一些戶外裝置或者行為藝術直接進入到城鎮的接到或者人們生活的公共空間。此舉不僅使藝術進入了日常的生活空間,也逐漸變成了人與人、人與社會的互動媒介。
這樣的展示模式其豐富性與多樣性都是不言而喻的。但是通過以上的分析,不難看出選擇除美術館外的展覽場所,不是一個簡單的選擇意向,而是一系列的綜合考慮過程。除了學術主題上的考慮,也要衡量什麼樣的場地可以彌補美術館自身在硬體設施上弱點。衡量所選場地是否滿足展覽本身的條件;是否適合相關作品的創作展示與專業化的策展,從而使展示方式更加多樣化、使各種社會資源的為藝術所用、使審美文化得以廣泛流通、最終使展覽可以得到完整的體現。這既是當代藝術如何由單一空間走向多元開放空間形態的一次可貴探索,也是開啟展覽學科跨界,資源互補,空間互融的新篇章。美術館跨越了既定的空間限制,由直白的場所名稱,變成一個具有引申解釋的文化代名詞。但是,我們預設的這些文化設想與展示空間究竟可以給觀眾帶來什麼?藝術學科的跨界對各藝術形態本身的定義是會拓寬各自的邊界還是會模糊兩者的界限?藝術融入公共空間,走向大眾它會具有怎樣新的價值?若藝術不再與生活、商業有所界別,那藝術的精神性與欣賞性是否也因此失去了意義?這種模式同樣帶來了許多值得進一步追問的內容。
“見所未見”作為第四屆廣州三年展核心的組成部分,一方面保持了本屆三年展對核心概念和命題關注與探索,另一方面又以富有創造力的方法論和關注點,對這些問題保持了進一步地、鍥而不捨地追問和懷疑。雖然它最終很可能無法提供解答,並且其最終的目的也並不在於尋求答案。然而這種對於問題的發現和探索並且進行執著地追問的努力本身,就是第四屆屆廣州三年展最為核心的內容,也是在這一系列可見的展覽中所隱藏著的未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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