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賣瘋表演
短篇小説
郝重濤
這年頭免費的事兒太稀少，這不，“年度瘋子大賽”今日舉行，門票——竟然免費！這下可好，我足足在入門通道裏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見縫就鑽了半個多鐘頭才看到明亮的大廳。
可還是晚了！聽主持人宣佈選手號碼的意思，我已經錯過了6個“瘋子”的表演。我正在左右觀望，忽然耳膜被一聲尖厲的電磁共振效應刺痛，原來是有人在搞臺上的話筒，抬頭看去——哈，7號“瘋子”開始賣瘋呀！我不停往前擠想要離舞臺更近一些。
“我的天，我的天！我的天......這麼多腦袋......都是來聽我演講的嗎？我的天，我的天!我真是受寵若驚，我真是緊張......緊張的要命。但是無論如何，我得説，又非説不可......非説不可......我得鼓起勇氣......不過老實説......一見這場面我就懵了。”
“哈哈哈，7號你可真啰嗦，快點兒表演！”台下有人嚷嚷。
“哦......我的天，是這樣，我就知道......我只要一講起來，就要把我視為瘋子了。”
“媽媽的，7號你到底要説什麼？！”台下有人不耐煩了。
“ 説的是，先生們......女士們......我要講的，恰恰怪誕的很。不過求求你們了，不要把我看成瘋子，正因為我不瘋，我才看到我向你們透露的事多麼奇特。”
“那好，瘋子，哦不，7號，哈哈管你是不是瘋子，快講吧。”人群一陣哄笑。
“不，先生們......女士們，我並沒有瘋，不過我這樣子，就屬於瘋瘋癲癲的一類人：這類人只是比別人多思考一些，有點突破，稍微突破一點點平常思維的藩籬。你們想想看，先生們......女士們，在這個世界上，就根本沒人認真思考過什麼。人人都忙於自己的事務，都致力於自己發財致富，自己尋歡作樂。總之營造自己的生活，或者忙於那類愚蠢的小玩意兒，諸如戲劇、繪畫、音樂，或者忙於政治，或者忙於處理工業問題。然而，有誰在思考呢？究竟有誰呢？沒有一個人！噢！我太衝動了！對不起。我還是回到正題上來。”
“我來此地已有五年，朋友們。你們不認識我，因為我從不光顧那些娛樂的海灘和賭場，不同大部分的人混在一起。我生活在海岸的懸崖峭壁上，對對，那兒有一顆長到世界外面的大樹......哦是的，它確實長到世界外面去了，我著實喜歡那裏喜歡那顆大樹，我不知道還有比那更美、更有益於健康的去處了。我是要説有益於思想健康。我最幸福的日子，就是躺在海浪百米之上的青草坡上，照著明媚的陽光，最好還有陣陣的風能把我手中的絲巾吹起，我就能暢快的幻想。這懸崖是海天之間的光輝大道，而那棵大樹就是一條綠茵大道，能把您引向世界的盡頭，大地的邊陲，大洋的上方......哦，我的天！先生們......女士們，你們知道嗎？我們的世界的邊緣、海洋的盡頭......是紅色的！是紅色的！”7號叫喧著身體竟然有些顫抖。
“哈哈哈哈，真是個瘋子，滿嘴瘋話！”人群開始騷動。
“哦，先生們......女士們，能允許我向你們提個問題嗎？”
“你們認為其他星球上也有人居住嗎？”
“當然啦，瘋子，你不僅瘋還傻吶，其他星球上肯定有人居住。”
“哈！哈！真有運氣！真有福氣！我總算松了一口氣了！那些不相信其他星球上有人居住的人，那就是弱智。恐怕只有傻瓜、笨蛋、白癡、愚昧的人，才會以為億萬個星球發光、運轉，僅僅是為了討咱們這種普通生物開心和驚奇的。恐怕只有他們才不明白，在大千世界中，我們這片海洋只不過是一粒看不見的灰塵，而我們這些浮游的生物，也只不過是宇宙生命的幾個分子......不不，是原子......是......是奈米。您就此哪管想上十分鐘、十個小時，也就能想明白，為什麼我們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推測不出來，什麼也不理解。我們只認識一個點，在這一點之外、之上、之下任何處，我們都一無所知，而我們還認為這樣，肯定那樣。哈！哈！哈！假如突然之間，有人向我揭示這個地球之外偉大生命的奧秘，比如前不久就有人跟我説了他的一次曆險：他平生第一次沒有遊著出行而駕著帆船卻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襲擊——不斷有巨浪掀過他的帆船矛頭，一次又一次......哦，我的天！是一次又一次的......巨浪......差點讓他這最善遊的動物都咽了水，在巨浪背後他看到了隱隱約約的......超乎想像巨大的怪物！他向我解釋説那就是這個世界之外偉大生命的奧秘，你們相信嗎？我也同樣是個傻瓜，這個奧秘......世界的奧秘，我們根本就不可能理解......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只因我們的頭腦僅為理解我們身處的海洋的事物而生出來的，也就不可能往更遠擴展，它同我們的生命一樣受此局限，完全鎖在這個負載我們的小小的方形海洋上......對，我們的海洋是方形的，我遊到過這海洋的盡頭......我們的頭腦判斷一切事物，都是通過比較，瞧瞧吧，先生們......女士們，我們所有人，無一例外，都有多麼愚蠢，多麼狹隘，居然對我們的智力深信不疑。我們的智力，其實比那些水草的本能強不了多少。我們甚至看不透自身的弱點，我們生來，也只能了解水蚤的種類和價錢，充其量也只能，爭一爭兩隻無節幼蟲、成長薄片的價值，更了不起的爭一爭兩位部長、或者兩位藝術家的身價如何。”
“瘋子越説越瘋啦，説的人都聽不懂！”台下的人群議論紛紛。
“僅此而已。我們也剛好適於我們身處的這片方形海洋，並你爭我奪的哄搶食物填飽肚皮。我們也不過剛剛製造能表演的舞臺，像今天我腳下的這裡。每有一種發明，我們就像孩子一樣大驚小怪，而其實，我們若是高級動物的話，那麼多少世紀之前就該發現：我們一味的互相搶奪只能像‘多米諾骨牌’那樣全部被毀滅......哦，‘多米諾骨牌’......各位知道嗎？就是......哦，你們相信嗎？我曾經透過我們的方形海洋......的盡頭......看見過一個宇宙之外偉大生命在喃喃説著這個名字並且擺弄著一大堆花花綠綠的玩意兒......花花綠綠......都一樣大小......只見一個倒下去......頃刻之間......只在頃刻之間.....全部倒下去了.....哦，眼見所有花花綠綠的.....都不見時，有一股煙霧在驚濤駭浪中升騰起來.....接著，我聽見轟隆一聲，宇宙之外放出驚天的巨響.....哦，我的天.....我的天！”
“快把這個瘋子拉下去！我們簡直聽夠啦！不用再讓其他瘋子上臺啦，冠軍就是7號吧！”台下的騷動越大了。
“對對，就是他了！他説的瘋話是我們聽過最離譜的了，哈哈，簡直瘋到家啦！”人群中贊同的聲音此起彼伏。
只見還在臺上的7號情緒激動，語無倫次，他使勁的張開雙鰭掙脫了準備架著他下臺的工作人員，奮力抱住話筒.....
“再見，先生們.....女士們，你們今天聽到的絕對不是瘋子的瘋話，思考一下，思考一下吧，等哪天你們願意，再向別人講述我説的這些.....”
7號沒有被允許説完便被架走了。台下嬉笑聲不絕。我挺直身子，伸長脖子想要看清被架走的7號。在我看來，這個神神叨叨的傢夥，還不像一個普通金魚那麼愚蠢。終於看清了，原來7號就是我經常看見在“長到世界外面”的大樹周圍遊蕩的那條，沒有鱗片的，大紅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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