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用之用——説説周文鬥的裝置作品
文/ 唐堯
周文鬥在西班牙當了10年的藝術家。
這件事聽起來容易,實際上挺不容易。因為西班牙的憂傷和熱烈,那是個富産藝術家的地方,從巴塞羅那到馬德里,空氣中都是藝術的味。
文鬥的東西在西班牙辦過幾次個展。這些作品初看起來好像一些輕鬆愉快的大玩具,但隨後開始令人困惑,因為它們是智力向習慣的挑釁。
我去看文鬥的工作室,那些墻上地下的東西各個都是腦筋急轉彎。
悖論是周文鬥最主要的特徵。
他因此看上去並沒有西班牙的痕跡甚至藝術家的氣息。
但木訥其外,靈機其中。
他生活在生活的背面。
僅從方法論看,使用現成品做裝置在中國當代藝術中已經成為相當普遍的手段。
但文鬥仍然給我一種新鮮的感覺。
比較起來,他不像中國當代藝術家那樣具有普遍強烈的社會學“問題意識”,沒有政治波普的批判色彩,不是當代國際語境中,被期待的那種姿態軒昂的鬥士。
對文鬥而言,重要的是藝術。也許他的微不足道正是他的力量所在。
然而,文鬥的作品仍然是一種“破”。就藝術的顛覆性力量而言,他的“破”更日常,是一種與日常統治相抗衡的遊擊狀態。
讓身邊明白無誤的事物重新成為謎語,一成不變的東西搖身而變回可能和神秘。
“破”是禪宗最重要的動詞之一。禪的頓悟是什麼?明海説是顛覆,連戲劇帶舞臺一起顛覆掉。
有無執的“破”然後有透脫的“逸”與澄明的“在”。
因此,文鬥的作品也是親切和開啟的——比如幾件普通的體育用品,在他的異化轉換中,喪失了使用功能,卻呈顯了物質材料的存在本身及其戲劇性和詩性。
惠子説:我有一個大葫蘆,太大了,沒法切開當水瓢用,只有扔了。莊子説:笨,你可以乘著它漂遊江湖呀。
惠子説:有一種大樹,木質虬結,做不了傢具,木匠看都不看它。莊子説:像這樣的大樹立於廣袤曠野之上,沒有人砍伐它,真是太好了!我們可以躺在它巨大的樹蔭下,享受從虛無中吹來的微風。
物我同春,不但是物我的通感,而且是物我的更生同新。當藝術家更新一個乒乓球臺、兩個網球拍、五個籃球框或一堆羽毛球的時候,他自己也會隨之更新。
西班牙的藝術家畢加索、米羅、達利、塔皮埃斯諸人,皆形神詭譎之輩,與法蘭西之激蕩、德意志之厚重相比,于歐洲現代藝術中獨領一種迷幻色彩。文鬥學出西班牙,其作品頗得其中三昧。
回國不久,文鬥的創作又有新説——在一黑一白兩個球體上,許多組時針各自走動;幾坨普通的石頭,在霓虹燈中發出鑽石式的光芒。這兩個機械抽象裝置旨趣玄遠,禪機清越,或可以謂之當代“逍遙遊”與“齊物論”。
這樣,北京人周文鬥遭遇了西班牙和莊禪,藝術就變成好玩的事情。
各種理論上的主義和專業用語都可以賦閒了,我們僅僅相會於心(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