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月24
日,國內最優秀的當代藝術家之一楊福東的個展《離信之霧》在上海證大現代藝術館開幕。幾十台電影放映機、投影機、幻燈機和液晶電視所構成的,是一個令人震撼而迷惑的異常複雜的影像世界。
展廳裏,30
臺現在已很少見的幻燈機,有規律地把那些或模糊或清晰的圖像,一幅幅投射到粘在玻璃上的宣紙表面,千余幅圖景就這樣不斷地反覆呈現在那裏,像是來自遙遠年代的一個陌生地方。你可以從任意一幅圖像開始看起,也可按次序從頭看到尾,還可隨機地選擇一些看,無論如何,你都可以將它們重新組成屬於你的印象場景。這就是楊福東稱之為幻燈片、圖片電影的《青-麒麟2》。如果你在琢磨什麼叫作幻燈片、圖片電影的過程中腳步並沒有停下來,繼續向前走,隨即就會被另一個更為闊大的影像空間所震撼。
證大現代藝術館最高大的展廳被改造得面目全非:左右兩側的墻壁是暗紅的,而前後兩面墻壁則是墨綠的,4
個墻角都有倣古羅馬式柱子的石膏貼面,這個場景不能不讓人聯想到那种老式別墅,只是一切都被放大了。12
臺大液晶螢幕裏播放的是年輕姑娘們無聲歡舞、沉默閒處或是與一個年輕男人曖昧相處等一系列不同的場景,在它們下面,長長的桌面上投射的則是西式盛宴中進餐桌面的場景,左側墻壁上有一組霓虹燈英文字,是微笑的意思。
右側墻壁上的4
個液晶屏呈現以下場景:姑娘們攙扶著一位似乎得了白內障的老將軍緩緩走在陽光裏;一位漂亮的姑娘微笑著面對鏡頭;一位更老的老將軍明顯有些痛苦的表情,手裏托著那個發著光的霓虹燈英文“微笑”……而在前後兩端的大幅投影畫面上,一個是一位老將軍在平靜地講述美好往事,另一個則是一位老將軍在靜靜地彈著鋼琴。
整個空間裏始終回蕩著低回抒情的鋼琴曲。從這個名為《將軍的微笑》的大型影像裝置作品看,楊福東的影像空間藝術方式已經到了相當成熟的境界。
在這裡,面向過去的敘事與面對未來的可能極為複雜地交織在一起,最後的時光折射映襯著那些最初的美好時光,與青春的舞動、與惆悵相對應的,是垂暮之年的寂寞與回憶……那個美麗的姑娘微帶笑意地拿著那枚鮮艷的草莓看著撫摸著,而那個閉著眼睛仿佛沉睡的男青年,在被姑娘們愛撫的過程中為什麼忽然流出了淚水?這裡面有多少故事潛伏著,沒有人能説得清楚。有的只是一個個不同的畫面瞬間,在你的印象裏隨意交織著、激蕩著、彌散著。不同的生命趨向在這裡交匯成一個點,一個面,無論是過去還是未來,將軍也好,姑娘們也罷,似乎時光是停滯不前的。
楊福東是個非常特殊的藝術家。多年來,他以緩慢而又深入的創作過程、極具原創性的作品,不斷地提示我們,所謂的當代藝術本土化、原創性,一定是建立在藝術家對自己身處的現實語境的深刻思考和發現的基礎之上的。他是個感性與理性都很出眾,又比較均衡的藝術家。他的感性非常的敏銳細膩,這使得他能從最細微處體察和發現人的處境以及內心世界的動向。而他的理性則是鋒利而清晰的,這使得他能夠保持自己創作的純粹度。他對於藝術之外的東西看得很淡,喜歡沉浸在個人與藝術的世界裏,時不時地去冥想些什麼。他不會允許那些現成的觀念來主導自己的創作。對於那種流行的、“特直白”的、“太強調觀念”的表達方式,那種追求“快”的創作現象,他始終都有著清醒的認識和判斷。
楊福東作品中的人與物,大多深陷在自身現實的跼踀境地裏,同時又與現實環境有著明顯的距離感,就像在個人的夢境里長久地徘徊著。但你又能清晰地感覺到他們是敏感而真實的,似乎在沉默與疏離狀態中仍保有個人的追求與夢想,某種理想主義情緒在裏面暗自回蕩著,這或許就是他自己所形容的“知識分子”氣息吧。
這次展覽中的另一件重要作品,是黑白電影裝置《離信之霧》。這部作品令人吃驚之處首先在於現場那十幾組電影放映機,它們發出的35
毫米膠片轉動的聲音,充滿了整個空間。
楊福東喜歡這種很物質化的放映現場的感覺,似乎這可以充分提醒觀眾膠片的存在與光束都是影片價值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要知道,在9
個銀幕上放映的,都是未加剪輯的電影片斷,在它們所構建的錯綜複雜的時空,以及似乎有著某種微妙關係的不同場景裏,我們能充分感受得到楊福東所説的“斷章取義”式的趣味,以及未加修剪的“錯誤的美”。
相對於直到2007
年才完成的系列作品《竹林七賢》,從這次展出的三部新作品可以看出,楊福東藝術創作的一個新階段已經開始了。
身處展覽現場,似乎可以作如是想:為了使影像世界得以清晰地呈現,總是先要使現實中的光消失,只讓光存在於影像的世界裏;面對影像,現場那影子般的人們仿佛也變得虛無起來,差不多成了影像世界可有可無的點綴,而那影像世界裏的人們,則反覆展現著他們那如夢如幻的生活片斷,任由觀者浮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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