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村落開發不能一切都圍著錢轉
羊城晚報:在保護古村落的實踐中,您覺得有哪些好的經驗值得推廣?
馮驥才:全國值得推廣的經驗太多了,比如有些地方,像廣西的天琴、山西晉南絳州,它們都把非遺納入到學校課程中,從小培養他們的興趣。再比如江西婺源的古村落,它請建築師設計徽派的建築,雖然是現代設計師設計的,但風格跟傳統的風格是一樣的,而裏面的廚房、衛生間都放大了,但外面的樣式還是一樣的,特別是很多老房子重修的時候可以採取建築師的意見,我們也想推廣這些經驗。在這裡我想強調的是,我們的建築師、知識分子要主動幫助地方解決問題,這樣才能推動它走向良性發展,知識界要有擔當精神。
羊城晚報:在現實中,很多古村落多以旅遊景點的面貌出現,也有學者認為旅遊是最具價值的保護路徑之一。但是,很多古村落被開發成旅遊景點後,讓人們感覺“變了味”,古韻不存,您是怎麼看待這個問題的?
馮驥才:歷史遺産往往具有多方面的價值,有歷史見證價值,也有研究價值,還有觀賞審美價值,當然也有觀光旅遊的價值,但不能犧牲所有的價值都為了旅遊這一個目的,旅遊不是唯一的也不是最重要的價值。比如法國盧浮宮,它也有旅遊的價值,但它向公眾開放並不是單單為了經濟價值,更重要的是為了讓人們欣賞其中的藝術,這個目的是第一位的。同樣,我們的古村落在被開發成旅遊景點後,一方面確實能為地方帶來經濟收益,但更重要的是為了能更好地傳承文明,同時提高當地人們的文化自豪感和自尊感,提高地方的凝聚力,所以説它是多方面的,不能一切都圍著錢轉。
羊城晚報:很現實的一個問題是,既要保護古村落,又要提高村民居住和生活品質,但有時候這兩個目標是很矛盾的甚至是需要作出取捨的,您怎麼看待這個問題?
馮驥才:我覺得是這樣,首先來講,我們要保護好傳統的村落,同時重視村落裏面老百姓的生活,他們也有享受現代文明給他們帶來的便利的權利,所以我覺得一方面要把村落的歷史按照一個科學的要求保護好,另一方面要改造村落裏面的硬體設施,提高人們生活的品質。比如義大利的經驗就是,外墻不動,但裏面的衛生間、廚房都進行了改造,一點一點地改善。我們所説的保護不是要它原封不動,村落歸根結底是人們生活的地方,不能讓人們的生活也一成不變,而只能讓那些歷史文化遺産不變,但生活要在此基礎上加以改善,這恐怕是我們未來保護傳統村落的一個重要的方面,所以我們提出“保護與發展”這一理念,保護和發展不是矛盾的,而是一塊進行的。
我欠廣東一個“文化債”
羊城晚報:9月18日,“四駕馬車”展覽剛剛在北京落幕,在您身兼的繪畫、文學、文化遺産保護、教育這四種角色中,文化遺産保護這一角色處於一種什麼樣的位置?
馮驥才:實際上,我現在四件事情都在做,每件事做起來都是全情投入。而四駕馬車慢慢地都在為一駕馬車做事,也就是非物質文化遺産保護,比如説文學,雖然近兩年小説我沒怎麼寫,但我寫了大量的文化批評、文化思辨的文章,還有很多文化散文,其實這些都是與非物質文化遺産保護相一致的,而繪畫呢,很多畫作我賣掉之後都把錢給基金會(馮驥才民間文化基金會)了,都用在了民間文化遺産保護上,而教育呢,在我們學院裏,非遺中心是主體,我現在做了很多國家的非遺項目,還有很多國家社科基金的項目,都是非遺類的,而我們培養的人才也重點是非遺保護的年輕專家學者,所以現在四駕馬車都在往一駕馬車上靠。
羊城晚報:傳統知識分子給人一種抱守書齋的印象,您為什麼會在這麼大年紀的時候選擇走出書齋、走向田野呢?
馮驥才:在2011年北京師範大學舉行的“中國民俗學建設和人才培養理論研討會”上,我聽很多年輕的學者們講民俗學,講的很多,也很好,但我説,你們在講民俗學,在做很多研究的時候,你們的很多研究對象在田野上都快死亡了,我説我們很多的工作不是在書齋裏做,而是要把書桌搬到田野上,像醫生一樣,不要總是在書桌上研究疾病,而是要到病床前面。所以我覺得我們的文化保護遇到了一個很大的困難,民間文化遺産的保護也很急迫,如果只是在書齋裏喊一喊人們是聽不見的,我在書齋裏也是坐不住的,所以我選擇走出書齋,走向田野。
羊城晚報:廣東省也有很多古村落,前段時間還有一個尋找廣東十大最美古村落評選活動,您怎麼看待廣東的古村落保護?
馮驥才:我覺得我欠廣東一個“文化債”。廣東很重視古村落的保護,我也早注意到了這一點,當地的學者和官員不止一次寫信希望我去,而我們中國民協也在廣東的古村落開過兩次保護會,跟廣東當地的政府聯合,他們也帶回來很多資料給我看。但我現在事情太多了,因為種種原因也沒去成,但做全國古村落調查的時候,廣東我是肯定要去的,我知道廣東有一些古村落非常好,我會為廣東的古村落保護盡我的一份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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