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漁的著作《閒情偶寄》,內容豐富,立論新穎,語言平實,表現出較高的藝術造詣和生活審美情趣,單從工藝美術角度觀察,亦有諸多工藝思想的真知灼見。
“心為上”的工藝審美視角
中國哲學講究“萬物皆備于我”的心覺式宇宙情懷,以心觀物,也是中國文人達道的基本方法。《閒情偶寄》閒情緣心,由心而發,隨心而寄。所以于工藝美術審美上他亦是從“心”出發,主要表現在“性情”、“情趣”和自我經驗上。
創意橫匾一房半山
這裡“性情”指的是,在觀察事物並給予評論時按照自己真實的情感,而刪去自己的偽感情達到完全自我地釋放內心之真。這在他纖細生活日用上最為明顯,每一件細小的物品都有新穎的議論,並表達出至情至性的生活態度。“情趣”主要是指李漁的工藝美術之美的論述都是圍繞自我而悅心,舒服自己的心靈。他從“我”的審美趣味出發,強調生活日用要講求陶情養性和自我實現相結合,這就又給情趣加了另一層生活藝術美。他自己寫道:命童子裁紙數幅,以為畫之頭尾,及左右鑲邊,頭尾貼于窗之上下,鑲邊貼于兩旁,儼然畫堂一幅。而但虛其中,非虛其中,欲以屋後之上代之也。坐而觀之,則窗非窗也,畫也。山非屋後之山,即畫上之上也。不覺狂笑失聲。其悅心的“情趣”躍然紙上。除此李漁的很多論述都是從自我經驗出發,力求新鮮有趣,而進行感情表達,這也是其“心為上”的論據之一。所以他的很多觀點,作為休閒觀賞之説則無不可,但若句句當作金科玉律,也是要不得的。
“用為先”的工藝審美觀
李漁在《閒情偶寄》中雖大談特談閒情,但其與一般教人玩物喪志、崇尚奢華之書是有明顯區別的。通覽全書,作者緊緊地扣住了一個“用”字為中心,首先,李漁認為,工藝美術品是人類生存必需的物質産品:“人無貴賤,家無貧富,飲食器皿,皆所必須。”其重要的價值是“訊其適應與否”。所以李漁提出“計萬全而籌盡適”,“是天生此物,以備此用”。譬如住宅與廚房,用途不同,功能迥異,“居室無論精粗,總以能避風雨為貴”,“造櫥立櫃,無他智巧,總以多容善納為貴”,道出了它們之間的個體差異,以期各得其所、各自為用。李漁提倡實用主義的權宜構思,即“須用相體裁衣之法,配而用之”。他反對那種天馬行空般的高遠立意,炮製以“法”而不為“法”的適應原則,而嚮往“天巧人工俱有所用”。
推而研之,李漁的“用”可以從兩方面觀之,第一就是把“用”落腳于生活的細節,“一事有一事之需,一物備一物之用”,進行以小見大的論述。其二就是他“制體宜堅”的概念的提出,把“用”上升到了一個理論的高度。他説:“窗欞以明透為先,欄杆以玲瓏為主。然此皆屬第二義,其首重者,止在一字之堅,堅而後論工拙。” “李漁認為窗欞和欄杆的造型問題不是第一位的,最重要的是‘堅’,即結實、耐用和實用,符合功能要求。‘堅而後論工拙’是李漁設計思想的核心。”可以看到李漁對“用”的“堅”是倍崇之至的,不僅僅是提出這種理論,李漁還用他的實踐來證明自己的思想,他自己親自設計的暖椅、燈燭、箋簡,堪稱設計典範。
李漁設計的暖椅
“貴機變”的工藝審美論
“機變”是李漁工藝審美的聰明別致之處,更是他的可愛之處,在關於詞曲的論述中他説“機者,傳奇之精神”,沒有了“機”便“有生形而無生氣”,“變”就是“通變”也就是對“新奇”的追求。從工藝美術角度,主要表現在因地制宜、借景營造、力求創新三個方面。
在因地制宜中談到居室,李漁從本體經驗出發,堅持民用居室必須與人的實際生活相對應,即“夫房舍與人,欲其相稱”。在《閒情偶寄》居室部裏,他明確把“取景在借”作為重要的一部分,在開篇中寫道:“開窗莫妙于借景,而借景之法,予能得其三昧。”看看李漁自己得意的小船:“坐于其中,則兩岸之湖光山色、寺觀浮屠、雲煙竹樹以及往來之樵人牧豎、醉翁遊女,連人帶馬,盡于便面之中。做我天然圖畫,且又時時變幻。不為一定之形,非特舟行之際搖一櫓、變一象,撐一篙、換一景。即係纜時,風搖水動,亦刻刻異形。是一日之內,現出百千萬幅佳山佳水,總以便面收之。”只有具備真性情和情趣而又聰明的人才會想到如此的創意了。
李漁性情不喜雷同,其舉手投足、字裏行間,透出一股以變為核心、以新奇為目的的工藝美學傾向。在當時建築上乃至整個手工藝界,籠罩著濃郁的泥古之風及因循守舊的氛圍,李漁鑒此表露出針砭時弊的憤懣情緒。“事事皆倣明園,纖毫不謬,噫!陋矣!”所以説李漁在自己的生活中總是以“新”為美的,其審美視角最富有個性的東西也便在這力主通變的“新”中得以展現。
“作為接受過儒家傳統教育的文人,以如此之大的熱情和注意力,來從事服飾、居室、器用等生活之美的研究,李漁堪稱是古來第一人。”總的説來,李漁在工藝美術的諸多領域,都提出了自己較為系統別致的見解,其工藝美術的審美視角也在現代的設計藝術中有很強的借鑒意義,可以説李漁的出現,在中國工藝美學史上的意義是深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