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十年前吧,我于舊書肆買了一套品相完好的上海書店1985年影印版的《説文解字六書疏證》(全八冊),該書的著者就是馬敘倫。説句實話,書是“請”回來了,但如此卷帙浩繁又全是蠅頭小楷的影印本,我還真沒怎麼“啃”過。但馬先生書前有幾句説明,倒是給我很深印象。
馬先生説他做這項疏證工作,創始於1911年,完成于1928年,但不斷增改至今,“仍只可謂之稿本,不敢以為定本也。”他寫這段序文時是1955年,並稱自己從事革命工作,無暇親寫,故最後還是請了文字學家陳邦懷先生整理成書,特志感謝云云。
讀了這一段説明,我總覺得前輩學人做事做學問真是嚴謹,尤其是對待出版物,更是不敢有半絲茍且。所謂“批閱十載,增刪五次”,可能還算少的呢。
雖説馬敘倫先生是詩人、學者、教育家、哲學家或是政府的高官,但他的書法,確實早有盛名。沈尹默先生曾説馬“早歲蜚聲文苑,震驚諸老輩……博覽群書,著述不輟,臨池弄翰,特其餘事耳。三十年前見其筆札,已極清勁之致,為時所推,稱為善書。”
平日閒暇,我時常也讀到馬敘倫先生的書法墨翰,果然清逸超群,別有一格。尤其是他盈寸大小的行書以及蠅頭小字,均點畫精到、自然妍美。據説他20幾歲在浙江任教時,每日讀書必以蠅頭小楷作讀書筆記,一為札移以備忘,一為校論以存學。功夫自然了得。
馬敘倫先生寫字無論大小,均腕肘俱懸,指臂齊運,他説非如此則筆無法“掣動靈活”,所以他主張寫字從寫壁入手:“寫壁實為無上善法。茍能書壁,則桌上懸肘作書,絕無難矣。”對於書法臨摹,馬敘倫先生早年對唐楷浸淫極深,專攻歐、褚兩家。後隨著學識閱歷的增長,他又轉而從《龍藏寺碑》起,上溯北魏諸碑,以求用筆的沉著雄渾。他談起學書經歷曾言“自幼好書,垂老得法”,對自己終能擺脫唐人的影子頗為自得。儘管他自己受王字的影響不小,但他對後人學王字卻表示了極大的擔憂。他説:“後人作王字,皆失之俗,失之薄,俗者多矣,薄者如董香光王夢樓皆是也。然薄猶可醫,俗不可治也。”此道理估計學書者都懂,然真正要戒俗,就不是一件簡單事了。馬先生的《論書二十首》中也有一詩云:“北碑南帖莫偏標,拙媚相生品自超。一語爾曹須謹記,書如成俗虎成貓。”
“成貓”還是“成虎”,依我看,更多的還是取決於書外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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