Ⅲ關於本土化與當代性
油畫本土化和長期以來談論的油畫民族化問題大同小異,都是想在西方油畫體系之外建立一個可以與之抗衡的中國油畫體系。我不相信這種以夷制夷的帝國之夢。且不説當代藝術的文化競爭已不在油畫領域,即便是相互比較,我們可能在油畫創作中産生出很多個人成果,但決不可能化出一個中國油畫體系。相信西方人即使以後大畫水墨,也決不會去談論什麼水墨法國化、美國化的問題。結合中西古典藝術來達到油畫民族化的目的,不過是集權主義的期待與欺騙,在民主化進程日益加快的中國,不會對中國油畫歷史進程産生什麼推動作用。
西方油畫之所以在中國紮根,不是因為中國需要畫“油彩的中國畫”。中國油畫的歷史是直面問題的歷史,而不是油畫意象化、文人化的歷史。把油畫中國化、民族化視為古典油畫語言和中國傳統藝術精神的結合,乃是舊瓶裝舊酒,比起徐悲鴻舊瓶裝新酒的思路其問題更多。
我歷來主張中國油畫創作中要有本土意識,這是指本土的中國的現實的問題意識。油畫中國化、民族化的命題,由於不斷注入保守主義含義,已變成一種非學術的權利策略,政治上由來已久,意識上根深蒂固,早已成為塞入集權主義、權重要求和既得利益的空殼。
對本土性、地域性乃至中國藝術獨立性的討論,不能離開油畫的當代性問題,有意忽略、回避或拒斥當代性,顯然不是一種學術研究的態度。
油畫之有現代與當代的區別,是從波普藝術及照像寫實繪畫開始的。波普藝術的出現意味著藝術資源、藝術方式及藝術價值觀念的改變。大眾文化、消費文化和商業文化堂而皇之地進入藝術領域,改變了現代藝術前衛性、精英性、技藝性和學科性。波普藝術把各種非藝術的圖像全部帶進了繪畫領域,這不是守成或拒絕就可以解決的。照片、錄影、廣告、文字、圖案和塗鴉,這些東西和繪畫的繪製放在一起,只能導致一個結果,那就是追問使用這些圖像的根據。而在這之前,繪畫以其繪製的技藝性作為一種藝術形態存在,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進一步的問題是,既然繪製已經不是繪畫的必要條件,那為什麼一定是繪製而不是複製,一定是高超的技藝而不是任意的塗鴉?所以波普藝術的出現即意味著繪畫的觀念化轉變,意味著繪畫必須在繪畫之外,或者説在繪畫技藝之外為自己尋找創作的理由。
這也就是阿瑟·丹托曾經談到的“哲學對藝術的剝奪”。事實上,當藝術反過來入侵哲學並解構哲學的時候,藝術的觀念化反而取得了一種新的歷史意義,也就是“它對其歷史的意識就成為其性質的一部分”。歷史意識對藝術本體性質的介入,意味著藝術作品總是處在與其他藝術作品互文關係的時間序列之中,意味著藝術作品總是産生於當下的具體的歷史情境之中。也就是説,我們對繪畫的價值評估主要不再以“繪畫是什麼”作為根據,而是更多地轉向了“繪畫做什麼和怎麼做”的問題。
以上所言,乃是因金陽平兄發來中國美術學院油畫係十幾位老師的訪談,以及發在網上的資料,拜讀後為其學術探討,深有感觸,僅以陋見綴成此文,供方家指正。另提供本人材料如下:①《數象時代藝術何為》(《藝術當代》2008年8期);②《當代繪畫的觀念性問題》(《藝術研究》2006年7期);③《意象油畫及油畫民族化思考》(《藝術研究》2006年5期);④《論深度繪畫》(《江蘇畫刊》1994年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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