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無疑是讓億萬中國人備受考驗的一年。5月12日，四川大地震，大半個中國受到震動。所有還流淌著中國血液的人們，所有善良而悲憫的人們，不管是否受災，是否有親人在受災區，都無法不心情沉痛。數百億元捐款，讓我更深愛並敬佩我的國家和同胞。在災難面前，畢竟還有人性動人的光輝在閃爍。與此同時，我們也驀然間發現，平日裏知識分子們爭論不休的關於中國精神的話題卻在這時明明白白地擺在世人眼前。勿需多言，這些真摯的情感、這些赤誠之心——不管是總理的淚光還是百姓的目光，都正是中國精神的最深刻處。值得注意的是，國際社會在這時也給予了關注和捐助，而我們也接受了新中國成立以來第一次國際救援隊的救援行動。之後，陸續有不同國家的救援紛紛匯集到地球的這個充滿不幸和焦急的角落。我們發現，人道主義是無國界的，很多人性的基本點亦是無國界的：它們包括對生命的尊重、對苦難的憐憫、對弱者的援助……
感慨之餘又不由更深地去思考一些東西：是否那些曾讓我們或苦苦爭執或憤憤不已的人和事，其最根本處也是無國界的?而那曾讓不少人迷惘困惑的中國精神實際上就深深紮根在我們心中，從未離去過?
一談到民族精神，必然涉及跨文化的交流和理解。在這一點上，藝術歷來是最簡約也最頻繁的形式之一，也正因此，它讓人們爭論不休：在中國的藝術語境中，或是政治意味十足的主旋律革命歷史題材作品或傾向西方話語的政治波普，或是遠離社會轉向內心的純繪畫繼承或革新，人們一直在尋找真正能代表中國精神的中國藝術。有人反對繪畫語言的全盤西化，有人認為純傳統路線是固步自封;有人認為不開放借鑒就不能進步，有人堅持民族的就是世界的。那到底我們有沒有找到真正能代表中國、代表中國精神的藝術呢?
事實上，我們不得不承認，目前在世界上較有影響、價格也較高的中國藝術是所謂的政治波普。他們以西方化的藝術表現手法及思維方式反思中國近代社會和歷史，並可以説因此在某種程度上迎合西方人的中國幻想而在市場上大獲成功。理性地來看，我們當然不能全盤否認波普藝術在中國藝術史上的地位。但這種自覺或不自覺的政治迎合是否能經受住藝術史的考驗，我們首先需要質疑，因為畢竟兩者的選擇標準是不同的。也可以看到政治波普在突破中國本土藝術語言壁壘的意義上確有衝擊力，但在更大、更廣、更久遠的範圍內呢?這一小步值得讓現在的中國藝術在人類藝術殿堂的範圍內站住腳跟嗎?答案從邏輯分析上來説是否定的。從近期的事實出發，也印證了這一點。就在上個月，在香港蘇富比中國當代藝術專場“埃斯特拉收藏”基金會創造了1.2億美元的總成績。但此後不久，《紐約時報》就刊文直指這家基金會倒賣中國當代藝術：該基金會曾口頭許諾部分中國藝術家“永久收藏”，因此以很優惠的價格拿到了他們的作品。而現在，這些作品卻被轉手拍賣，劉小東、岳敏君、張曉剛等知名當代藝術家都在其列。一些中國藝術家表示吃驚並憤慨，但受託收購的基金負責人卻稱這是出於偶然原因，他同時強調，在他的操作下，藝術家的作品登堂國際性美術館，被編入學術書刊，對他們的國際形像是好事。“我的職責是完成了的。”不管這當中的曲折原委和偶然因素如何運作。有一點明眼人都可看出：為什麼這些藝術家和藝術作品沒有吸引西方真正的大收藏家，卻來了一些只想從中國藝術中獲利的人?
我們再看中國傳統藝術。傳統藝術的生命力事實上仍深深紮根在中國人的骨子裏，所以國畫雖然不如油畫價高，但在本土的廣闊市場還是讓人樂觀的。但我們的追索並不能就此打住。且不説國畫市場充斥著大量魚目混珠的作品，就算當下高水準的國畫藝術家，又有多少能自信地稱自己的藝術成就即使不及宋元也至少超過民國數位大家?而這些作品，又有多少能真正被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們接受?當然，我們大可以説，中國藝術的高妙之處遠非老外能夠理解。但為什麼作為中國人的我們亦能讚美蒙娜麗莎的微笑，感慨倫勃朗自畫像的悲傷，驚嘆畢加索無盡的創造力?反過來，日本浮世繪藝術為什麼可以深刻影響西方印象主義畫派的發展?真正好的藝術是無國界的，就像人性中的悲憫、善良和同情是無國界的一樣。在東西方的藝術交流中，這樣的例子有很多，中國傳統的經典作品，往往在西方人眼裏也是經典的好作品。我們大可不必用巴別塔理論來解釋中國傳統藝術在走向國際化途中遇到的困境，因為藝術不是如語言般的工具，它指向的是人的靈魂，如果沒有被觸動，只能説明這樣的藝術還不夠有力量。
排外性的傳統藝術堅持者在話語中還具有另一個潛在的危險。在美國的巴勒斯坦人薩義德在他的跨文化研究巨著《東方學》中深刻剖析並批判了西方人的東方主義，但他同時告訴我們，東方人的西方主義也同樣是危險的，甚至更為危險，因為它從自卑和壓抑的土壤中生長出來，結出的果實只會傷害到自己。作為中國人、堅持中國藝術的我們也同樣要警醒：我們堅持自我，但同時海納百川;我們熱愛自己的傳統，但同時也大氣開放。這樣的我們藝術才真正體現一個大國國民的胸襟;古老的堅守才真正讓那些在苦難面前哭泣的人們有重新振作的勇氣;中國精神的力量才在世人面前展現出真正的活力和永恒的凝聚力!
這樣看來，那麼現存的大多數中國藝術都不足夠代表中國精神了?當然不是，指出一些問題並不代表否定那麼多知名的或不知名的藝術家默默地追求和努力。而事實上，沒有任何人可以下妄評判，因為評判的尺規不在批評家、不在市場、也不在藝術家自己，而在於時間和歷史的淘選。其實説到底，淘選藝術的標準甚至是最質樸的：真誠地表達心底最真摯的聲音——這很可能就代表了一個時代呼喊，一個民族的靈魂。
所以，別以為“人民藝術家”聽上去不那麼時髦，它蘊含了做一個藝術家最深刻的品質：表達自我、表達民族、表達時代——表達我們的中國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