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間彌生《無限鏡室》(Inifinity Mirrored Room)
蓬皮杜中心的草間彌生(Yayoi Kusama)回顧展上,名為“我在這兒但卻無所存在”(I’m here but Nothing)的開場之作讓那些公主裝扮的小女孩們流連不已:一間搭建起的起居室,在紫色熒光中整個空間星星點點綴滿了五彩亮片,製造出遊戲場所甚至是仙境一般的氛圍。然而這些女孩們同時也能在昏暗光線中撞見四下懸挂著的畫,它們映照出的則是一個神情恍惚、幾近焦慮不安的草間彌生。這是這位著名日本藝術家在法國的首度回顧展,展出了1949年至2011年間創作的150件作品,昭顯出她創作中悲劇性的一面,搖擺于形式的狂熱式氾濫與對消逝、自我毀滅以及自閉的惱人渴望之間。
草間彌生召喚我們:“與永恒融為一體,讓個性泯滅(……),忘卻自我。自我毀滅是唯一的出路。”不過,或許母親們不會對自己在《無限鏡室》(Infinity Mirrored Room)的充氣蘑菇間玩耍的孩子們這樣闡述作品。這些滲透式、自省式的環境,在真實世界與藝術家所創造的理想化宇宙之間創造出真正的過渡空間,意在讓觀眾迷失、將他們引向一種冥想狀態,再于一個普遍整體範圍內發出質疑聲。正如費雷德里克·博內(Frédéric Bonnet)在《藝術學刊》的文章中所言,可惜的是,這些標誌性的草間彌生式環境,在這樣一個訓誡式的展覽中被空間所壓抑。而恰好十年前,巴黎日本文化中心的草間彌生展覽,則給予了作品以充分的露天伸展空間。相比之下,草間彌生此番在蓬皮杜的展覽則被精確地依照創作年代展示。
儘管如此,這一回顧展仍是出色完成了一份細緻、有條理並且最終也十分明確的工作,同時也保留了一個不可救藥瘋瘋癲癲的草間彌生漫畫形象。第一間展廳中展示了藝術家一系列鮮為人知的作品,見證了她甫從京都美術學院畢業後的最初探索。介於超現實主義與抽象主義之間,她將自己的視野置於水墨與水彩間,在羅夏(Rorschach)式的風景實驗中描繪出米羅(Miro)般的剪影(《海中的珊瑚礁》[The Coral Reef in the sea,1954]),或是已然繪出省略為圓點狀的人形(《白日發光的生物》,1950)。藝術家很早便顯示出通過變形形態對再探索身體的渴求。在意識到作為女性藝術家在日本的前途渺茫後,草間彌生遠赴紐約,在那裏她完成了一系列大尺幅的單色畫——“無限的網”系列(Infinity Nets),在白色、黃色或紅色的大網中圓點以負片形態出現。一種“源自外部世界的獨創藝術”,貫穿于一件件作品間。
對於這位一直都帶來驚喜的藝術家來説,隨之考察的是作為社會性的身體,那些堆積起的觸須便是代表,喚醒了一個家庭婦女的內心世界。漸漸地,草間彌生的身體也成了她的作品,又與“反抗的一代”所期待的相互呼應。在自己的裸體上佈滿五彩圓點,她漫無目的地組織起各種即興演出,拍攝下狂歡般的身體彩繪(《花之狂歡》)。在一次更加激進的行為中,她在華爾街街頭以裸體抗議越南戰爭。
1973年回到日本後,草間彌生改變了自己的創作媒材,卻沒有改變為之著迷的母題。她的布料雕塑生發出一種具有強烈創造性的有機力量。藝術家選擇了內心世界作為創作基點,也似乎一直都處於與圍繞著其精神世界的元素的長期鬥爭中。她説:“許多與身體、與精神相關的問題,都處於那將人類與文明的奇特叢林分割開的縫隙中。”她的近作以總結的形式出現在展覽中,看起來像是一本相當喧囂的日記。《戰爭之後》《前夜的夢》或是《午後的自畫像讓我快樂的心為之震顫》,都更清晰地記錄下藝術家不斷尋求一種理想化消解的創作進程。
儘管具有爆發力、多産、並且為年輕一代所推崇,草間彌生依舊特立獨行。即便是“困于”一間玩具屋內,這種影響了安迪·沃霍爾(Andy Warhol)與麥克·凱利(Mike Kelly)的系列性創作仍未喪失其魅力。
(作者:格雷戈裏·皮卡爾 嚴瀟瀟 編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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