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逸鴻
任何一個學科的知識都是由概念構建的。
學習任何一樣知識的時候,要對“需要耗費很多時間精力才能徹底弄清最基礎的概念”有充分的心理準備。
對基礎的概唸有了透徹的了解,剩下的就只是對概念的組合運用而已。
對概念理解得模糊或是錯誤,會讓自己在前進的道路上充滿陷阱和障礙。
很多表像不一樣背後是一樣的原理。
一門學科,最重要的是概念。
你要學習的是概念,然後再去應用這些概念。
人用“概念”組織思考,“概念不清”是一個人腦子不清楚和邏輯混亂的根本原因。
人們在認知世界,思考交流的過程中創造了概念。有很多概念在這個過程中不斷的被修正或丟棄。
被丟棄的概念並非一無是處,因為進步的過程本質就是不斷的試錯。
我們認知這個世界充滿了困難。
我們不停地修正增補一些必要的(或者至少是暫時必要的)概念、棄用那些錯誤的、不必要的概念,就是為了能夠把這個世界看得更清楚。
腦子清楚即沒有“混淆視聽”的概念。
實際上,學習任何學科的時候,該領域中的專有概念是最重要的。
不誇張地講,任何一個學科的所有知識,都是由這些概念一點一點搭建起來的。
看著房子的時候,不會覺得磚頭有多麼重要;
但是對蓋房子的人來説,磚頭分為好多種,完成不同的功用……這就是內行和外行的區別。
於是,開始學習任何一樣東西的時候,要做好準備“需要耗費很多時間精力才能徹底弄清那些最基礎的概念”;
並且要知道在這上面花費多少時間精力都不過分,因為,對基礎的概唸有了透徹的了解,剩下的就只有組合運用而已了;
我們認知這個世界充滿了困難。我們不停地修正增補一些必要的(或者至少是暫時必要的)概念、棄用那些錯誤的、不必要的概念,就是為了能夠把這個世界看得更清楚。
我們與我們所生存的世界之間就好像有一層毛玻璃一樣,我們把我們所應用的概念打磨的越準確,就相當於把那層毛玻璃打磨得越來越透明,而我們可以把這世界看得越來越清楚。
但是,如果讓一些錯誤的、沒必要的概念死灰複燃,本質上來看就好像是不僅把那層毛玻璃變得更厚更不透明一樣——即,所謂的“混淆視聽”。
其實,我們常説某個人“腦子清楚”,某種意義上來看就是指那個人腦子裏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沒有必要的、毫無根據的、甚至是混淆視聽的概念,抑或他可以清楚地了解哪些概念是那樣的,乃至於一切在他腦子裏“非常清楚”。
如果讀者有興趣,可以把目前日常生活中人們常用的,但你能體會到那其實是錯誤的、甚至是完全沒必要的概念留言羅列在這裡,讓後來的讀者有更多的思考。
很小的時候,母親教我如何看書。她告訴我,其實,很多不一樣的東西背後是一樣的東西。這句話非常拗口。
她接著告訴我,“你看,這是數學書,這是物理書,這是化學書,不一樣吧?那有沒有一樣的地方呢?”我馬上説,“都是書!”她不理我,接著説:
這些書裏説的好像不是一回事兒,但,它們講述的方法都是一樣的。教科書裏最重要的是概念。你以後就知道了,所有知識的核心都是概念。拿來一本書,你要學的就是其中的概念,然後再去應用這些概念。所以,教科書講述知識的方法都是一樣的:
從初級概念開始講起; 告訴你這個概念究竟什麼含義; 這個概念與其他概唸有什麼同異之處; 應用這個概念的時候需要注意的地方都有哪些,經常出錯的地方都是什麼; 然後就是大量的練習讓你應用這個概念。 我大概聽懂了。然後母親又告訴我説:
所有的概念實際上都很簡單。但是,有的時候沒有看起來的那麼簡單。很多重要的概念,要等到大量應用之後,才能夠明白其中的奧妙。還有一點就是,有些概念的學習,需要等到將來學到更深入的概念才能回過頭來想得更明白更全面。這也是為什麼絕大多數人總是最終一知半解而已的原因——他們從來都不曾遇到機會去反芻過去學習的概念,因為他們沒堅持到學得足夠多。
許多年之後——甚至是在我教書許多年之後,我才發現一直以來自己學習、讀書並不覺得辛苦,跟母親很早教會我怎樣讀教科書有關,並且有著極大的關係。這有點像會游泳的人所經歷的那樣。有的小孩子很小就學會了游泳,並且身邊的人都會游泳,於是就認為人人都會游泳。直到有一天遇到了完全不懂水性的人,才“驚訝地發現”原來“竟然”有人不會游泳。
我讀書也是如此。
所以,我居然用了很長時間才搞明白原來我的很多學生最根本的學習障礙在這個地方——這個從未有人曾經提醒過他們的小方法。
我很興奮,給母親打電話,告訴她這件事兒。結果,她竟然根本就不記得。等我亢奮地把我的想法説清楚之後,她嘆口氣説,“按你這麼説,用你們小年輕的話來講,那我還真的挺牛×的啊!”我趕緊説,“那當然,你多偉大你不知道……”
不知道“上學”和“學習”不是一回事兒的人,其中一些可能會因為自己有博士學位就瞧不起中專畢業的人;
反過來,另外一些可能會因為自己只有中專文憑而憎恨那些有博士學位的人……
不知道“一個人”和“一個人的看法”之間的區別的人,要麼可能迷信權威,要麼可能把自己當作絕對權威……
很多學生討厭歷史課,其實只不過是沒弄明白“歷史”與“歷史書”之間的重要差異……
最終,永遠是那些能夠把概念區分清楚、定義清楚的人才能夠想清楚,進而改變整個世界
華盛頓他們一幫人想明白了“三權”是可以分開的,於是造就了今天的美國;
鄧小平弄清楚了“政治”與“經濟”是可以分開的,於是造就了今天的中國;
藝術,作為一個"概念",一直被不斷的重新定義,重新賦予其內涵和意義,但是在今天,作為一個概念的藝術之定義已經終結,藝術實踐本身就是概念實踐,就是直面自身作為概念存在的真相,藝術實踐在直面和解析世間一切概念的過程中實現自身作為一個概念存在的價值和意義,實現“藝術”的功用,由此,藝術作為一種理性的社會生産實踐的真正可能性才可以打開。
今天, 藝術不再有邊界,藝術已經無所不包,以至於沒有什麼不是藝術,這是出於一種描述性視角的對當代藝術狀況的事實判斷,但是,這並不能説藝術已經超越了作為一個概念的存在,藝術有其邊界,所以,今天的藝術才可能去“跨界”,藝術是其獨特性,所以,他才有意義和價值,這個邊界和價值不是本文要説的內容。這裡,我只談作為概念的藝術。藝術,是一個概念,但是這個概念是可以肢解一切概念的概念,是可以洞察和包容一切的概念,這個概念是不能被定義的概念。換言之,藝術要直面一切概念本身,在對一切概念的質疑和反思與顛覆中實現自身概念的積極內涵,藝術作為一個概念,要保證自己的絕對自足和自我完成狀態,這樣這個作為概念的藝術才有繼續存在的合法性,“藝術”這個概念才有積極的作用,價值和意義,從而擁有其絕對的主體存在價值。
在藝術實踐中重提“概念”,不是要回到西方1970年代的概念藝術,或者我們曾經的“點子藝術”上去,而是期求一種藝術的思想生産力。在文化産業化與日常生活汎美學化的歷史境遇下,藝術——如果這個詞還有特殊意義的話——存在的必要性就是能夠在這個境遇中反思這種境遇,使這種境遇不再顯得理所當然,要想達到這個目的,藝術就先要聲明自己作為一個概念存在的內涵和邊界。明確的概念是對複雜屬性的一個概括性提煉,因此,概念的落地非常困難,藝術的困境不是來自別的,而是來自自身的概念模糊,但是,當我們想去賦予藝術一個概念的時候,這個概念是無法窮盡藝術的可能性的,沒有概念能去概括未發生的一切可能性,而藝術,面對的正是這可能性,這裡,我想給藝術定義一個概念:藝術就是質疑,反思,顛覆,重組一切即成概念的生産實踐。
這就是藝術,也即是藝術作為生産實踐在當今的價值。藝術必須把自身放在對一切概念的反思的維度上才不至於被同化進日益文化産業化與汎美學化的生活領域。對於藝術來説,激進並不在於政治立場和實踐的層面,而在於保持某種徹底重新理解世界的可能,即另一種世界觀的可能,要想到達藝術的這種激進的先鋒性和前衛性,藝術就必須履行自己的身份所帶來的職責,去質疑,反思,顛覆,重組一切即成概念,當然,包括作為一個概念存在的“藝術”之自身。
因此,正如批評家鮑棟所言:“藝術的激進是一種哲學的,或者説理論的激進。在這裡,概念能夠擔當的或許就是提供一種最低限度的世界觀,讓我們能夠最大限度地反思現有世界觀定義下的現實。只有在這種徹底反思的前提下,感性才是有意義的,也才是可能的。強調概念也不是拒絕物化形式,因為任何概念都是物化的,即使是意識中的詞語,也已是一種物化形式。但必須警惕的是概念與其形式之間的約定俗成關係,概念總是物化的,但是經過形式物化之後的概念通常都會變成常識,而常識往往是思想的封閉狀態,導致一種不反思的狀態。”
強調概念最終還是為人們所説的“創造力”尋找一個基礎,創造並不是來自神啟或本能,而是以思想的自覺更新為基礎的,而思想的更新則總是發端于對某個概念的重新認識,或者某個新概念的出現。強調概念也是在強調創造與批判的統一,創造一個概念,即是批判既有的概念。某個微小概念的變化會帶來整套話語的革新,以至於最終引發現實世界的改變,因此可以説,世界是被世界觀所改變的,而世界觀則是被具體概念改變的。
一切構建與變化都源於某個念頭,一切的現實都是我們對那個念頭所處的深奧複雜的世界的概括,此謂“概念”,這個念頭所在的世界被頭腦複雜的人給演繹成“精神,心靈,靈魂,心智,”等無窮的令人無法理解的空洞概念。。。。大談“觀念”的“當代藝術”,我請問你,什麼叫“念”,你能給“觀”和“念”一個清晰明確的概念嗎?概念都沒有,何談“價值”“意義”“思想”這些更重要,更深刻,更複雜的東西呢?
若干年前,栗憲庭先生曾經説:“重要的不是藝術”,若干年前,易英先生説“力求明確的意義”,若干年前,邱志傑老師提出了“後感性”“總體藝術”。。。是的,重要的不是藝術,是的,藝術應該有明確的意義,是的,也許追求意義是全盤錯誤的建構,是的,也許後感性和總體藝術,觀念藝術,實驗藝術,當代藝術,概念藝術,後現代藝術,什麼什麼的都説的沒有錯,他們都是有價值和意義的,但是,我們現在需要的不是什麼價值和意義,思想和精神,我們需要的東西其實很少,我們也許只是需要一個特別簡單清晰明確的概念,沒有明確清晰的概念前提,還交流討論個什麼?
另一方面,正是因為獲得明確清晰的概念非常之艱難,藝術實踐與藝術交流才有其存在之價值和意義,因為,藝術實踐去質疑,反思,顛覆,重組一切即成概念,其最終目的不過就是要打開被一切概念所蒙蔽和捆綁的現實背後的那個巨大的未被我們的狹隘理性思維所意識到的巨大空間,在這個空間裏,我相信,一切都是明確清晰井井有條的,一切都有其存在之邊界,屬性和價值,一切都給我們人的生存帶來快樂和意義,波普爾把那個世界定義為一個動聽的概念----“世界3”。
那正是真正的藝術家在藝術生産實踐中所要追求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