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求生就意味著欺騙,偷盜,或人間蒸發。
自然界裏挂羊頭賣狗肉的高手如雲,填滿了每一個生態位,淆亂著每一種感官。有時候,騙術的作用在於偽裝,令行騙者得以不被捕食者或獵物察覺,而且往往需要兩者都瞞過。一種擬態採取什麼樣的感官形式,要視其“受眾”所倚重的感官而定。對咱們這些視覺派的靈長類來説,最熟悉的當屬視覺擬態,即以特定的適應形態矇騙眼球。比如河蛙趴在河床上時,看起來與四週的鵝卵石一樣圓滑沉靜;毛毛蟲受了驚嚇,會抬起身體前端,現出一張紅艷艷的假面孔,上面有一對嚇人的蛇眼。
但還有聽覺的擬態,比如一種可口的燈蛾能趕走蝙蝠,辦法是模倣蝙蝠討厭的毒蛾發出超聲波響動;又如斯里蘭卡的大盤尾鳥能模倣其他鳥類的鳴叫,喚來多種鳥兒群集行動,它混在其中,可以增加覓食的安全性和效率。此外還有嗅覺擬態,比如“香水大師”流星錘蜘蛛能分泌氣味素,倣造出雌蛾的氣味,令雄蛾無可抗拒地送到府來。甚至還有觸覺擬態:一種真菌寄生在白蟻巢的內室,過著溫暖、濕潤、沒有生存競爭的舒坦日子,可白蟻打理家居是出了名的嚴苛,如何會這麼慣著真菌,沒把它踢出去?因為真菌從形狀到質感都是一副成熟蟻卵的樣子。
當然,即便是大自然最狡詐的騙局,也沒有什麼偉大造物主在幕後指揮。擬態可以作為典型案例,體現自然選擇下的生物進化。那是一場片刻都不放鬆的生存奮爭,父母生下各種各樣的後代,而偶發事件和大自然淘汰弱者的殘酷手腕會把它們扼殺殆盡。如果某只蟲子因為長得有點像鳥糞而擁有足夠的優勢,活到了生育的年紀,它的後代也許就能繼承這身“幸運鳥糞裝”,説不定其中一隻還會青出於藍。這樣傳個幾百代,形似鳥糞的外貌特徵就傳遍了整個種群,並成為識別家族親緣的黃金標準。擬態還體現了生物進化可以是多麼缺乏條理,多麼能臨場創作和湊合。
例如雄性蟻蛛(跳蛛的一種)的進化窘況。這種蜘蛛像世界上其他許多跳蛛一樣,也進化出了近似螞蟻的外貌。由於螞蟻是好鬥、牙尖嘴利、在生態中佔主導地位的社會性昆蟲,很多捕食者都不願招惹它們,所以跳蛛能利用這種策略保命。但雄蛛有個不合法度的問題:它們的求偶儀式要用到加長的口器,會削弱假扮螞蟻的整體效果。進化拿出了一個折中方案,讓雌蛛看起來就像普通的螞蟻,而挺著大牙的雄蛛模倣的則是用下顎端著一坨東西的螞蟻——工蟻有時候確實這麼幹。沒錯,辦法挺聰明,但並不完美。原來,儘管雄蛛對於一般恐蟻性的捕食者有著與雌蛛同等的威懾力,可一旦遇上專揀最缺乏反擊能力的螞蟻下手的天敵,雄蛛就只有自認倒楣了——誰最缺乏反擊能力?嘴上拖著一大團累贅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