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庫思享】高艷東：演算法推薦綜合治理要四管齊下

文 | 高艷東 浙江大學數字法治研究院副院長

8月2日，中央宣傳部等五部門聯合印發了《關於加強新時代文藝評論工作的指導意見》。該《意見》提出，健全完善基於大數據的評價方式，加強網路演算法研究和引導，開展網路演算法推薦綜合治理，不給錯誤內容提供傳播渠道。

演算法推薦是新型數據技術，提高了用戶的使用便捷度。網際網路帶來了海量數據，用戶難以全面瀏覽所有資訊，演算法推薦根據用戶的喜好、閱讀習慣等，向用戶推薦其可能感興趣的內容，提高了資訊檢索的效率。但是，如果不受到限制，演算法推薦就可能為偏激、仇恨等內容推波助瀾，進而侵犯社會利益。

一方面，演算法推薦會導致“資訊繭房”，限制用戶的資訊知情權。多數演算法推薦的邏輯是“投其所好”，這會導致用戶資訊來源被固定化、單一化。另一方面，演算法推薦極易導致“奶頭樂”，也就是通常所説的泛娛樂化風氣，多數用戶尤其年輕人喜歡瀏覽搞笑、刺激或者獵奇內容，平臺在“流量為王”戰略下，大量推送明星醜聞等內容來贏得流量爭奪戰。

對演算法推薦進行綜合治理，使其成為推動社會發展的動力，而非成為阻礙文化進步的絆腳石，是網際網路合規戰略的重要一環。筆者認為，針對演算法推薦的綜合治理，未來應該實行“積極立法、演算法透明、用戶知情、多方監管”的管理思路。

第一，國家應當積極立法，為演算法推薦建章立制。演算法推薦是數字經濟時代的新事物，傳統法律更多關注侵權、色情等問題，而防止“資訊繭房”則無先例可循。未來需要積極立法，打破演算法黑箱，確保演算法推薦的透明化、合理化。目前演算法推薦的模型多是由各大平臺自我決定，追求的是流量為王、利益至上。但是，用戶眾多的網際網路平臺涉及公共利益，未來立法應當本著強化公序良俗的理念明確演算法標準，規定演算法推薦的原則、程式、參數等，為平臺確立經營底線。

第二，嚴格監管對特殊群體的演算法推薦。對網際網路進行分類管理是大勢所趨，法律對不同群體的保護標準亦有重大區別。例如，相較于成年人較強的鑒別能力，未成年人正處在身心發育階段，需要社會為其樹立健康向上的價值觀念。顯然，未成年人對網路遊戲、娛樂明星等內容充滿興趣，如果演算法推薦按照閱讀習慣和喜好，對未成年人大量推送遊戲廣告、明星緋聞或性感照片，則會讓未成年人在遊戲、八卦等內容中“沉淪”。顯然，對未成年人的演算法推薦，不能任由網際網路商業平臺主導，而應由文化、網信等部門共同制定標準。

第三，演算法推薦應當確保用戶的知情權與選擇權。技術應當是為大眾謀福利的工具，而不能成為操控用戶的手段。長期以來，各大平臺都以商業秘密為由，很少公開演算法推薦的數據模型。更糟糕的是，在演算法推薦過程中，用戶完全不知情。這類似于福柯在《規則與懲罰》一書中描寫的圓形監獄——平臺監控用戶的一切，而用戶一無所知。為了防止平臺與用戶之間的平等關係變成附屬關係，消除平臺成為“資訊上帝”的可能性，演算法推薦必須從“平臺主導”走向“用戶選擇”的模式。在進行演算法推薦時，平臺應當向用戶告知主要參數的依據，用戶有權隨時選擇、調整參數內容及其權重。換言之，演算法推薦的模式不能是“醫生開藥”，而應當是“客人點餐”。

第四，對演算法推薦應當引入第三方評估機制。在龐大的平臺之下，用戶都是渺小的個體，限于技術、知識能力，用戶很難與平臺博弈。平臺可以採用資訊不對稱等戰術規避法律，例如，雖然法律要求“告知-同意”原則，但平臺可以將告知書寫成數十頁內容，讓用戶無從閱讀，只能在“無知之幕”下被迫同意。未來，以技術制約技術、以平臺限制平臺，應成為保護用戶利益的思路。既然有演算法推薦，就應當有第三方的演算法評估，國家應當鼓勵第三方機構通過數據技術測評各大平臺的演算法推薦，彌補用戶的技術缺陷。同樣，在用戶被侵權之時，有維權平臺或組織利用數據優勢，替用戶集體主張權利，從而消除“用戶維權成本過高、平臺各個擊破”的維權困境。

作為中立的數據技術，演算法推薦是一把雙刃劍，用之得當，則平臺與用戶兩受其益，用之不當，則社會與人民兩受其害。演算法推薦的亂像是發展中的階段性問題，對演算法推薦的綜合治理，不是限制其使用，而是為了讓其發揮更大作用，是為了充分引導社會正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