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海洋：中國和歐洲的合作能為世界帶來什麼？

張海洋 中國社會科學院歐洲研究所《歐洲研究》編輯部副主任

自1975年建交以來，中歐關係已經走過了40個春秋。縱觀40年的關係史，務實合作一直是雙方推崇和尊重的基本原則。早在冷戰年代，雙方就超越了意識形態的分歧，在美蘇對抗的夾縫中找到了合作的空間。隨著世界格局多極化的發展、中國改革開放的提速和歐洲一體化的深入，雙方又根據世界形勢的變化和彼此的需求不斷拓展雙邊合作，並在世紀之交逐步走入了“蜜月期”。雖然雙方在特定的領域和特定議題的摩擦時而出現，但中歐關係的總體發展一直處於正常的軌道。這種務實的態度使中歐雙方均從雙邊關係的穩定發展中獲益頗豐。

從經濟上看，40年的經貿往來已使中歐雙方已經成為彼此最重要的貿易夥伴，商務部的數據顯示，2014年中歐貿易額已達到6151億美元，且同比增長迅速；從政治上看，雙方已經建立了領導人會晤、高級別戰略對話、部長級對話、不定期專題會議和專家對話等一系列對話機制，在涉及全球治理和雙邊關係的所有重大議題，雙方都有密切的溝通和接觸；在社會層面，雖然在文化和彼此認知領域存在差異，但雙方也一直通過青年互動和人文交流，穩步促進民間交流。

詮釋近年來中歐關係，學界和政策界首選的關鍵詞通常是 “成熟”。對於一個戰略夥伴關係而言，“成熟”是一個具有雙重含義的表述，一方面，它意味著坦誠的交流，穩定的回報與可控的分歧，這是對過去40年中歐關係歷史遺産的充分肯定。但另一方面，它也意味著隨著中歐雙方可能需要為雙邊關係引入新的活力，發掘新的增長點。世界在變化，中歐自身也在處在快速的發展和轉型期。這些變化使中歐關係不可避免的面臨一些調整的壓力。在經濟領域，中歐的經貿交往歷來是雙邊關係最有活力也最穩固的支柱，一度是互補型合作關係的典範，然而，隨著中國企業在全球産業鏈的位置上升和歐債危機引發的歐洲經濟困局，中歐經濟關係中的競爭層面開始凸顯，歐盟更加頻繁的發出了貿易保護的聲調，中歐雙方在政府採購和國有企業市場經濟地位問題上的分歧也時有發生。在政治領域，中國關注的對華軍售禁令問題遲遲得不到解決，歐盟對人權對話未能産生歐方期待的效果也頗多怨言。在全球領域，雙方在原本相安無事的議題中遇到了新的潛在摩擦點。歐盟對中國在非洲的積極進取比較敏感，而中方力推的中國-中東歐合作也在歐盟內部引發了部分猜忌和懷疑的聲音，與此同時，包括中歐在內的幾大主要戰略性力量都謀求在新一輪全球貿易和投資規則的升級和重組中佈局，如何在這種背景下如何調整中歐關係也是中歐雙方面臨的一大挑戰。

作為一個成熟的雙邊關係，中歐關係已經發展到“大而不能倒”的階段。40年雙邊交往的經驗、智慧和制度遺産，固然使雙方在現有的框架下就能有效的化解矛盾並彌合分歧，但面臨自身發展轉型和世界格局變化帶來的新挑戰，如何為雙邊關係尋找更大的利益匯合點，為雙邊關係的長遠發展注入源源不斷的活力，才是中歐面臨的重要課題。在這一點上，中國提出的“一帶一路”戰略和亞投行設想可謂恰逢其時。表面上看，這是一個龐大的基礎設施計劃與相應融資機制的結合體，重心還在亞洲。然而，一方面，“一帶一路”的終點在歐洲，連接歐亞之間的基礎設施升級會大大促進東亞與歐洲兩個世界最繁榮經濟圈之間的流動。另一方面，“一帶一路”與亞投行的結合，會創造出巨大的磁石效應，為中歐的投資合作開闢出巨大的空間。

傳統上，中歐合作的基石還主要是貿易，本質上仍是貨物的流通，在國際關係領域，這種合作模式往往是雙刃劍，貿易額上升固然使雙方得利，但時有發生的貿易摩擦也經常成為雙邊關係的障礙。投資合作則與貿易不同，簡單的説，“一帶一路”和亞投行計劃勾畫出的願景，意味著中歐雙方原本只是市場上兩個互通有無的交易者，現在卻有可能成為實實在在的合夥人，這對中歐雙方乃至整個歐亞大陸的繁榮發展都意義重大。投資合作帶來的第一個影響，就是其在直接創造就業方面的效果遠超貿易，無論對中國、歐洲，還是“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這都是立竿見影的回報。投資合作的第二個影響，就是它會成為中歐關係進一步深入發展的催化劑。如果中歐通過亞投行機製成為“一帶一路”建設的“合夥人“，雙方在雙邊合作，地區發展、亞歐地緣經濟與政治，全球經濟秩序等領域必然要展開更為深入和更具建設性的交流，進而誘發中歐全球治理思想的深層次融合，這是單純的貿易所達不到的。投資合作的第三個，也是最具戰略性的影響，就是它有可能成為中歐關係的戰略定位提供一個新的契機。自冷戰以來，中歐一直受困于東西陣營的對峙格局，雙邊關係的獨立發展受到限制。隨著近20年以來歐洲一體化進程的深入，中國的崛起和世界多極化格局的進一步成型，中歐關係的獨立性已經不斷增加。如果雙方能通過“一帶一路”和亞投行平臺，以投資合作為突破口，在亞歐大陸展開深入的戰略合作，那麼雙方就有可能成為世界提供一種全新的戰略夥伴關係，為緩解國際衝突，平衡霸權主義和促進全球經濟繁榮帶來不可估量的貢獻。

歷史的看，龐大的戰略性力量之間的合作通常都會給世界帶來巨大的影響。美蘇在二戰期間的合作終結了法西斯的暴政，歐美在二戰後的經濟合作則為當今的全球貿易體系打下了基礎。那麼今天，在“一帶一路”和亞投行的願景下，中國和歐洲的合作能為世界帶來什麼？ 這顯然非常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