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浙江新昌的他,出生在杭州臨安,而他的舅舅是廣東人,鼎鼎大名的19路軍軍長蔡廷鍇。7歲時,蔡淩雲跟著舅舅,去到了西安。蔡淩雲成年之時,正是民國“黃金十年”的終結,日本侵華野心日益膨脹。國難之下,在西安當慣了大少爺的蔡淩雲毅然從軍,報考了黃埔軍校。蔡淩雲屬於黃埔第17期,學制3年6個月。學校裏有來自德國、英國的教練,同學也都是精英,更是抗戰的主要力量。
來到臨安於潛鎮東部後,我們的車子開上了山路,路很破,只有一輛車的寬度,地面是碎石和黃土,下過雨後坑坑洼洼的,兩邊爬滿了草木。很短的距離,我們開了好幾分鐘,這樣的路普通小轎車真有點吃不消。
山上住著一段活著的歷史。蔡淩雲少校,黃埔軍校17期的抗戰老兵,正正經經地和日本兵杠過正面的英雄。97歲的他,如今依然健碩。
也許是得知我們要來,蔡老特意“打扮”了一番,他穿了一件很新的白色條紋襯衣,外面是深藍色粗布外套,胸前有繁體字書寫的“抗戰老兵”四個字,字下面挂著4枚已經飽經風霜的勳章。
黃埔記憶
蔡淩雲1919年出生,正是五四運動爆發的那年,革命思潮風起雲湧,但當時這一切都和蔡淩雲不相干。
老家浙江新昌的他,出生在杭州臨安,而他的舅舅是廣東人,鼎鼎大名的19路軍軍長蔡廷鍇。7歲時,蔡淩雲跟著舅舅,去到了西安。
蔡淩雲回憶説,在西安那幾年,是一生中最舒坦的日子,由於是將門之後,榮華富貴自是不在話下,“那真是天堂一樣,想吃啥都有。”
但蔡淩雲成年之時,正是民國“黃金十年”的終結,日本侵華野心日益膨脹。國難之下,在西安當慣了大少爺的蔡淩雲毅然從軍,報考了黃埔軍校。
這裡還有一個花絮,蔡老很矮,我本以為是年老之後才這樣,但蔡老告訴我,天生他個子就不高,只有一米五幾,並不符合黃埔軍校嚴格的入學標準,還是托他舅舅走的後門才進去。
蔡淩雲屬於黃埔第17期,學制3年6個月。學校裏有來自德國、英國的教練,同學也都是精英,更是抗戰的主要力量。
不過蔡淩雲説,他已經記不起都有哪些同學們了。
潼關之戰
時光過去80年,如今近百歲的蔡淩雲的很多記憶都已經模糊,但有那麼一段卻絲毫沒有褪色,蔡淩雲講起它,激蕩之情不亞當年,宛如隆隆的炮火聲傳來。
那便是潼關之戰。
潼關地處陜、晉、豫三省交界處,谷深崖絕,山路高狹,自古就是交通咽喉,為歷代兵家必爭之地。日本瘋狂進攻中國之時,自然也打上了潼關的主意。
1937年11月7日,日軍派戰機第一次轟炸潼關,次年,日軍再度來犯,董釗率第28師緊急駐防潼關。為躲避戰火,約2/3潼關居民背井離鄉,遷出了潼關。
蔡淩雲在黃埔軍校畢業後,馬上就到部隊服役,編入127師501團,後隨部隊加入潼關的防守。
1944年,崗村寧次率14萬日軍西進,他們的目標是先攻河南,再過潼關,直取西安,然後延川陜公路南下,逼近中國當時的首都重慶。至1944年5月25日,在37天的時間裏,日軍攻陷了38座城市,潼關不可再失。
“嚯!仗打得可慘嘞!”97歲的老人突然提高了音調,精神頭也旺盛了許多。“我當時是501團的重機槍連連長,和日本兵正面對抗過的。”
蔡淩雲講到,當時在一個500米高的山坡上,軍民一起挖了戰壕,大概1.5米深,70釐米寬,大家的吃喝拉撒全在戰壕裏。每個人斜挎一個長條包袱,裏面是炒米,餓了就冷水吃兩口,便是一頓飯。
“日本兵毛厲害,天還沒亮,大炮就打來,我們只能趕緊躲在戰壕下,毫無還手之力。”頂住第一波炮襲之後,大家開始組織反擊,前面是步兵,後排是重機槍兵。當時,蔡淩雲已經是501團的重機槍連連長。
重機槍連的裝備是馬克沁重機槍,就是我們在影視劇裏會看到的那種一個三腳架支起來,子彈像一條長長的鏈子拖在旁邊的,這種機槍一把要7個人操作,打槍的人根本看不清前面是什麼,需要人指揮方向,旁邊還有協助上子彈的等。
在蔡淩雲的記憶裏,戰爭沒什麼文韜武略,也沒什麼陰謀陽謀,有的只是機炮火鳴聲中戰友一個個的倒地,“我們一個連152個人,一場戰鬥之後,只剩了7人”,蔡淩雲用手比劃了一下,“不過我來不及傷心,也來不及害怕。”
在一次炮襲之中,彈片穿進了蔡淩雲的肚子,傷疤直到現在仍清晰可見,並讓他隱隱作痛。
直到1945年日本投降,日軍對潼關的進攻才告停止,這期間,國共聯軍一直死死抵抗,硬是守住了這座三省要衝。
山中獨居
蔡淩雲現在住在山林之中一幢2層的木質小樓裏,一樓是大廳和灶臺,二樓有一個大平臺,堆放著一些雜物,裏面是蔡老的臥室,依然堆滿雜物。總的來説,房屋比較破舊,裏面也有些狼藉。
蔡老有4個兒子,大兒子在新昌老家領低保度日,三兒子從小被人抱走領養,四兒子出生便夭折,只有二兒子一家陪在他身邊。其實説來,蔡老的大兒子和二兒子也分別有69和61歲了。
兒子和兒媳婦住在一幢緊挨的蔡老木屋的二層小樓裏,我們去的那天,兒子出去做活了,兒媳婦熱情的搬出小板凳讓我們坐。聊天時,一個穿淺色T恤的小夥子熱情地向我們手裏遞中華煙,然後又匆匆離去,後來我才知道,那是蔡老的孫子。
作為一個快要百歲的老人,蔡老身體好的有點讓我們吃驚,他走路並不借助拐杖,上下樓也可以自己做到,甚至經常散步到鎮中心的街道上去,我前面説了,下山的路,連汽車都步履維艱。
更讓我們吃驚的,是蔡老的飲食。他拒絕任何我們一般吃的飯菜,只吃酸奶、麥乳精、蛋白粉,偶爾來點馬鈴薯或麵包。他説,這是當年當闊少爺的時候留下的習慣,講究一個洋氣,以後這麼多年,都是如此。
不過這也使得蔡老的生活有點入不敷出,現在統戰部每月給他525元,當地政府再每月補助200元,加起來一個月只有725元生活費,他不斷地問我,政府什麼時候能給他漲點生活費。
在二樓臥室裏,有一台25寸的老式電視機,最近壞掉了,蔡老説,他以前喜歡看一些碟片,打發時間。我們看到,這些碟片要麼是《鐵齒銅牙紀曉嵐》這樣的輕喜劇,要麼是《杜秋娘》、《孟姜女》之類的越劇。
“不看戰爭片麼?”我問道。
蔡淩雲很肯定地説:“不看,沒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