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號販子”問題是本次兩會代表、委員熱議的話題之一。
5日下午,衛計委主任李斌接受新京報採訪時表示,從根本上解決號販子問題,還是需要推進分級診療體系,重構三級醫療體系。
分級診療體系該如何破局?對此,新京報專訪全國人大代表、衛生部原副部長王隴德。王隴德現任全國人大教育科學文化衛生委員會副主任委員,是中國工程院院士。專訪中,王隴德還回應了院士改革的相關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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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改中政府如何定位
從國際醫療衛生事業的趨勢來看,提供醫療服務大部分都由民營醫院完成。在發達國家,公立醫院是極少數的,它的重要職責是解決貧困人口、弱勢群體的醫療需求。
“我們恰恰相反。”王隴德説,我們現在並沒有真正意義的公立醫院,公立醫院必須是政府承擔的、收支兩條線。可現在的大醫院都是自己賺錢養活自己。
“各界都在呼籲恢復公立醫院的公益性,可如果都恢復了,可不可行?不可行,因為政府承擔不了。”
王隴德認為,根本問題還是明確政府和市場的定位,比如社會資本辦醫,政府該怎麼管?發達國家非公立的社會醫療機構,承擔了大部分醫療需求,政府就是購買服務,主要做兩件事:把醫療保險搞好,醫療保險都是同等支付;把監管搞好,監督醫療服務品質。
談醫療改革
加強分級診療分流患者
家庭醫生跟老百姓簽合同
新京報:號販子存在的深層原因是什麼?
王隴德:號販子的存在,是因為醫療資源分配不均,技術水準比較高的醫生,大部分都集中在大醫院,基層醫療機構的服務能力比較欠缺。解決這個問題,還是需要加強和建立分級診療制度,合理分流患者。基層醫療機構必須能實實在在解決問題,患者才會留在基層。
新京報:解決號販子問題,需要建立分級診療制度,分級診療的核心是做強基層。
王隴德:是的,世界衛生組織一直推薦一種方式,一些國家的家庭醫生制度,就是比較好的基層醫療服務模式。家庭醫生不是治療疑難症的,而是提供基本醫療服務。提供基本醫療衛生服務的主要責任在政府,由政府來購買服務。
新京報:家庭醫生制度具體怎麼運作?
王隴德:家庭醫生不是政府的僱員,他們或是以個人形式,或是形成一個組織,他們和老百姓簽約,政府就按這個家庭的人口數量,跟他結算。如果服務品質好,政府就按他跟老百姓簽訂的合同,付給他費用,如果服務品質差,就會受到懲處。
新京報:中國是人口大國,家庭醫生制度在中國有可操作性嗎?
王隴德:我覺得不是可操作性的問題,而是觀念問題。我們現在還是全科醫生的概念,你看我們的全科醫生係專業培養出來的醫生在等什麼?在等著國家分配,你把我分到哪個醫療機構去。所以我的觀點是最好叫家庭醫生。我這個專業,這個係就是培養家庭醫生的,當然這需要國家也建立家庭醫生制度。
“多點執業”成本應由政府支付
新京報:既然不會馬上培養出大批家庭醫生,那麼現階段該怎麼做強基層?
王隴德:可以以團隊的形式,提供基本醫療服務。一個團隊裏,內科、外科、婦科等常見疾病的專科醫生都要有。還要建立上下聯動的制度,上級醫院的醫生定期下到基層機構,解決疑難雜症。
新京報:“上下聯動”不是多點執業該做的事情嗎?
王隴德:從2011年《政府工作報告》提出至今,多點職業沒有大的進展。多點執業推不開的一個原因就是,所謂的公立醫療機構仍然是自己賺錢養活自己。院長自然要考慮,我的醫生走了,不給我創收了,我還要發他一份工資、支付他差旅費,短期可以,長期怎麼維持?
新京報:“多點執業”的成本該由誰承擔呢?
王隴德: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處理好政府和市場的關係。上級醫院的專家支援基層,應該是政府責任,政府應該支付這部分費用。政府承擔成本,醫生在不影響醫院的運作機制、不影響醫院創收的條件下,支援基層,院長就容易接受。這樣才能把多點執業機制建立起來,才能真正提高基層的醫療服務水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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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士遴選近年變化
2014年,我國陸續推行了院士遴選的改革措施,去年12月,兩院公佈了2015年院士增選結果,這次增選,是一系列改革之後的首次增選。
這次增選,一個變化就是取消了單位和歸口部門推薦,這樣候選人推薦就剩下了兩種方式:院士直接推薦、組織推薦。
另一個變化就是增加了“終選”環節,由全體院士投票“終選”。
王隴德説,對於這次增選,社會各界的評價很不錯。不過也有可以完善的地方。比如推薦方式,取消了單位和歸口部門推薦之後,組織推薦是不是也應該取消?再有就是“終選”,由全體院士投票,可各個專業之間有差異,有的院士不了解候選人的學術領域,這樣就難以對候選人的學術水準作出全面精準的評價,“所以增加的這個整體投票環節,還需斟酌。”
談院士改革
院士推薦可學學諾獎
建議不需要“組織推薦”
新京報:近日有代表提出,像屠呦呦這樣做出國際認可的重大科學貢獻的人,卻不是院士,值得深究,建議屠呦呦直接當選兩院院士。作為中國工程院院士,對此你怎麼看?
王隴德:十八屆三中全會就提出了改革院士遴選和管理體制。我覺得,遴選體制的改革,將來可能還是從推薦程式和推薦方式上入手。
能不能像諾貝爾獎那樣,不是每個人自己去申報的,有時候獲獎者評上了,可他自己還不知道。因為候選人本人都不知道,不知道評選誰,候選人是誰,就避免了走路子、事先活動等不正常現象。所以真正需要改的就是現在這種提名方式。
新京報:現在的推薦提名方式是怎樣的?
王隴德:現在主要是兩種方式,一個是院士直接推薦候選人,另一個就是組織推薦候選人,比如科協、高校等機構。
新京報:你覺得這兩種推薦方式該怎麼改?
王隴德:我覺得將來就不需要這些組織來推薦了。院士內部、學部內部大家來討論,我這個領域我覺得誰符合院士標準,大家取得一致意見以後,然後再評審。
新京報:可假如取消了組織推薦,如果某人很想當院士,覺得自己也符合標準,即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候選人,還是可以根據公開的院士名單、學部委員名單,公關走路子。
王隴德:我覺得如果整個評審制度改了,出臺一些制度規範還是能管住這類現象的。而且,通過公關搞定整個學部的委員,讓大家意見一致,這是很難的。
行政崗位上退休稱號不退休
新京報:還有不少人一直建議,打破院士終身制。
王隴德:2014年一系列的改革當中,就已經完善了院士退出機制,明確了哪些情況“勸退”,哪些情況撤銷院士稱號,比如違反科學道德、品行嚴重不端,就會被“勸退”。後來還出臺了院士退休制度,跟其他人一樣,到了一定年齡院士也要從行政工作的崗位上退下來,一般人是60歲退休,院士則是70歲。院士退休制度指的是從行政崗位上退休,而不是院士這個稱號退休,院士是一個榮譽稱呼,是對他以前工作業績的一種認可,這個稱號沒有退休的説法。
新京報:70歲從行政工作崗位上退休之後,院士的待遇會有多大變化?
王隴德:院士本身的身份待遇,其實並沒有什麼,北京市就是一個月補助1000塊錢,作為院士津貼。
70歲從行政工作崗位上退下來,我覺得是合理的,不過退下來以後,工作條件基本沒有了,比如研究團隊可能就沒了,怎麼提供一些條件,讓從行政崗位上退下來的院士在業務崗位上繼續發揮作用,這個可能下一步還要研究。院士工作經驗和工作閱歷都很豐富,只要身體條件允許,還是能繼續發揮重要作用的。
新京報首席記者 王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