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北京12月9日電 日前結束的中央扶貧開發工作會議被稱為“史上最高規格”。“最高”的表現之一,就是對扶貧實際操作者的要求空前提高。
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把脫貧攻堅實績作為選拔任用幹部的重要依據,在脫貧攻堅第一線考察識別幹部,激勵各級幹部到脫貧攻堅戰場上大顯身手。
目前,全國12.8萬個貧困村已有40多萬名外派的“第一書記”,在脫貧攻堅第一線,帶領困難群眾找出路、想辦法,向貧困發起“最後一戰”。
這些城裏下來的幹部是怎麼幹的?老百姓接納他們嗎?他們給貧困角落帶來了什麼?面對著哪些艱難?且聽記者來談談“第一書記”駐村扶貧那些事。
第一書記們“沸騰”了
不太了解扶貧的讀者,可能對“第一書記”這個稱呼有點陌生。今年6月在貴州召開的部分省區市黨委主要負責同志座談會上,習近平總書記提出扶貧要做到“六個精準”,其中之一“因村派人精準”,説的就是“第一書記”派駐。
事實上,幹部“駐村幫扶”由來已久,不同地方、不同時期對駐村幹部有不同的稱呼。例如,江西省的駐村幹部5年來換了3個頭銜:新農村建設工作隊隊長、“三送”工作隊隊長、第一書記;山東、安徽、河南等地,“第一書記”派駐工作已經開展了好幾年,還涌現出小崗村“第一書記”沈浩這樣的感人典型。
今年,專門針對貧困村派駐第一書記作出部署,相當於在全國層面統一了這些駐村幹部的名號和職責。一方面,凸顯了當前脫貧攻堅戰役的艱巨性;另一方面,也説明中央對這些“排頭兵”寄予厚望。
駐村幹部都感到了肩上職責之重。11月28日晚,中央扶貧開發工作會議的消息剛發佈,記者加入的河南蘭考駐村幹部微信群裏就“沸騰”起來,大家七嘴八舌討論這次會議傳達的精神和信號,一直到深夜零點後。
討論的核心,用蘭考縣委辦駐村工作隊隊長張升奇的一句話就可以總結:“同志們,衝鋒的號角已經吹響,我們大顯身手的時候到了!”
“這裡有我一份努力,哪天死了也欣慰”
解釋的話,不用多説;實在的事,尤需多做。
六盤水市鍾山區大灣鎮海嘎村,貧困人口第一大省貴州的“窮中之窮”。這個村子位於貴州最高峰韭菜坪上,每人平均只有半分坡地。
有句順口溜描述這裡的生活:“坡腳喊來坡上聽,走路走得腳抽筋;吃的都是洋芋飯,穿的全是布巾巾。”
不過,這是5年前的情形了。現在走進村子,寬敞的通村旅遊公路兩旁,是一排排太陽能路燈,高低坐落著的彝族村寨,灰瓦白墻,格外醒目。
巨變的關鍵是鍾山區民宗局下派的第一書記楊波。2010年2月,28歲的楊波滿懷激情來到山村,首先遭遇的是一盆兜頭冷水。
“這裡吃水難,可是政府把水送到村裏了,竟然很少有人來領。一問才知道是嫌麻煩,要連桶一起送,才會有人來領。”楊波説。
令他鬱悶的不止這個,有村民怕修路佔自家地,百般阻撓,好不容易爭來的項目差點黃了。環境整治,村民一個個在家中躲懶,門捶破也不開。不少村民還冷言冷語,認為他就是下來鍍個金好提拔。
冷水沒有澆滅熱情。楊波和村幹部一起走家串戶,開院壩會、搞夜訪,同時協調一些“小、簡、快”的項目,在短期內樹起一兩個樣板。他還四處託人找朋友,面對面、手把手教村民學土雞養殖、蔬菜種植等,當年就扶持了10多戶養殖土雞,第二年就見了效益。村民們開始相信楊波的話了。
如今,村裏有了農家樂,有了合作社,有了自己的綠色食品商標,2014年,村民每人平均收入達到6830元,是2010年的4倍多。而這5年多來,楊波女兒從8個月大到上了小學,他沒能去開過一次家長會;父親病危,他連夜趕回,也未能趕上臨終囑託。
“我至少再駐村兩年。今後若來到這裡,想想這裡的發展也有我的一份努力,這輩子也算做了點事,哪天死了也欣慰。”楊波説。
“扶起老人那一刻,我眼淚止不住地流”
再講一個發生在“苦甲之地”甘肅的故事。
2012年2月,時任甘肅省農業綜合開發辦公室評審處處長的武曉崗,作為一名“雙聯”幹部,來到臨夏回族自治州和政縣三谷村駐村。
“雙聯”是甘肅省自2012年起啟動“聯村聯戶,為民富民”行動的簡稱,3年間,甘肅40.8萬名幹部“聯村聯戶,為民富民”,聯繫1.5萬個村的67萬貧困戶,“群眾不脫貧,幹部不脫鉤”。
第一次串戶走訪,武曉崗來到田明家,兩間低矮的土坯房,外墻已裂了口子;揭開門簾,屋內昏暗,眼睛適應了好幾秒,才看清楚:一家之主田明,拄著雙拐,兒子智障,呆呆站在他身後。年近70歲的母親是全家唯一相對健康的人,她顫顫巍巍地迎上來。聽武曉崗説是來幫扶困難家庭的幹部,老人説了一聲“黨要幫我們了啊”,然後要下跪。
“就在扶起老人那一刻,看著她花白的頭髮和滾落的淚水,我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一連好多天,心裏沉甸甸的。”武曉崗回憶。
從2012年2月到2013年7月,年近50歲的武曉崗在三谷村總共待了373天。他和其他兩位“雙聯”幹部,帶著村幹部和幾十個村民代表到外地招商,先後引來中藥材種植加工、樹莓種植和肉羊養殖3家企業。村裏耕地流轉,農民就近就業。從2013年起,3家企業支付給村裏百姓的打工工資、土地流轉費等收入,總共達到589.3萬元,每人平均超過2200元。
田明一家無力耕種的3畝薄地被流轉給中藥材種植企業,武曉崗到企業給田明“説人情”,這個殘疾人被破例招工,每天到車間裏坐下來,揀選、捆綁中藥材。雖然每天60多元工資不多,但田明説:“過去家裏地沒人種,吃飯都是問題,現在不知比以前好多少。”
經過武曉崗和甘肅省農發辦其他10來名幹部連續3年的接力幫扶,曾經貧困面達75.8%的三谷村,如今已經基本消除貧困。
考核獎罰分明,肩負百姓期望
11月26日,四川達州宣佈召回、調整履職不力的貧困村“第一書記”241名,並增派18名縣處級以上幹部到一線督戰。今年早些時候,四川廣元市也召回了53名貧困村“第一書記”。兩次召回反響巨大。
召回撤換有規可循。根據四川省委組織部建立的“第一書記”召回撤換制度,駐村期間工作不勝任、無法按時完成目標任務或違反紀律規定造成惡劣影響的,將被責令召回並在一週內另行選派;被召回人員當年不得評先評優,是遞進培養對象和後備幹部的取消資格,且兩年內不得提拔重用。
到底存在哪些問題,讓“第一書記”們可能被召回呢?概括起來説,就是存在“五不”現象:駐村幫扶“不想不願”、開展工作“不嚴不實”、駐村職責“不明不白”、後盾單位“不聞不問”、在政治待遇上産生“不上不下”思想。
各地對“第一書記”權責都有明確的規定。湖南省建立了年度考核、三年驗收的考核機制,驗收不合格的將由原單位繼續幫扶。河南蘭考對所駐村面貌變化不大,或違反紀律、考核不合格的駐村幹部,實行提拔一票否決。
考核獎罰分明,肩上背負百姓期望,“第一書記”工作著實不是那麼容易幹的。
湖南省瀘溪縣一位“80後”“第一書記”章偉(化名)説:“感覺村裏扶貧事項、糾紛調解,主要還是靠村支書,作為‘第一書記’只是協助村支書做一些和上級部門‘接天線’的協調、跑腿工作。”
這是很多年輕“第一書記”進村後要過的第一關:作為一個“都市來客”怎麼儘快和當地村民打成一片。楊波和武曉崗的事例就是很好的示範,沒有別的辦法,就是靠腳走出來,靠耐心磨出來,靠做事做出來。
做事也不是那麼容易,不同部門的“第一書記”擁有不同的“後盾”。往往來自“強勢部門”的第一書記更容易拉來項目,而“弱勢部門”的第一書記們往往採取“廣撒網”“拼運氣”的方式申報扶貧項目,撈住哪個是哪個。
“很有可能村裏最想解決的是人飲工程,批下來的卻不是這個。有時候村裏獲得了某個産業項目支援,但公路交通卻跟不上來。”湖南湘西州花垣縣雅西鎮朝崗村第一書記石昊東説。
不過,困難難不倒有心人,記者採訪的“第一書記”們,沒有哪個畏難退步。證監會駐蘭考張莊村“第一書記”孫興文説:“這是能讓自己在百姓心中留名的好事,這是一場不能失敗的攻堅戰,動力大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