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帝內經》問世時間之爭成因
中國中醫zy.china.com.cn 時間: 2014-09-28 內容來源: 中國網
《黃帝內經》的成書年代,自晉代皇甫謐以來,就一直是一個聚訟不休、見仁見智的學術公案,至今尚未取得統一的認識。總括起來大致有四種説法,除成書于黃帝時代外,還有“戰國説”、“漢代説”、“非一時一人説”,但都沒有得到公認。究其原因,筆者以為是將《內經》各篇的寫作年代與《內經》一書的成書年代混為一談的緣故。
有人説:寫作年代與成書年代是一個十分淺顯的問題,自古至今這麼多大家學者還能混淆麼?
誠然,對今人來説,這不是一個問題,但要明白漢代甚至是六朝以前(也就是雕版印刷術發明之前),一本書的寫作年代和成書年代,卻是一個需要花費許多筆墨才能説清楚的大問題。
《內經》書名或為劉向父子所定
詳《黃帝內經》一名,見於《漢書·藝文志》。班固撰寫的《藝文志》,乃是根據西漢末年劉歆的《七略》,“今刪其要,以備篇籍”(《漢書·藝文志》),也就是“因《七略》之辭,為《漢書·藝文志》”(《七錄序》),而劉歆的《七略》又是在其父劉向《別錄》的基礎上,“撮其指要”而成的。換言之,《黃帝內經》的書名最早見於《別錄》、《七略》,比此更早的記載至今未見。那麼,《黃帝內經》之名,是不是劉向父子所定的呢?
劉向校書時,“每一書已,向輒條其篇目,撮其指意,錄而奏之”。(《漢書·藝文志》)是説劉向父子除了廣備眾本、校讎訛誤等相對簡單的校勘工作外,還進行了條次篇目、厘定部類、敘述源流等“辨彰學術、考鏡源流”的學術工作。
此外,後人(孫德謙《劉向校讎學纂微》、蔣元卿《校讎學史》、姚名達《中國目錄學史》等)根據《別錄》、《七略》的佚文,發現“定立書名”也是劉向父子校書時的一項重要任務。證之歷史,也確乎如此。
漢代以前的書籍,大都既無篇名,也無書名。余嘉錫先生曾説:“古人著書,既不題撰人,又不自署書名。後之傳錄其書者,知其出於某家之學,則題為某氏某子,或某姓名。”(《古書通例·敘劉向之校讎編次》)“古書書名,本非作者所自題。後人既為之編次成書,知其為某家之學,則題其氏若名以為識別;無名氏者,乃約書中之意義以為之名。所傳之本多寡不一,編次者亦不一,則其書名不能盡同。劉向校書之時,乃斟酌義例以題其書。”(《古書通例·漢志著錄之書名異同及別本單行》)
余嘉錫在《四庫提要辨證》中更明確指出:“劉向於《素問》之外,復得黃帝醫經若干篇,於是別其純駁,以其純者,合《素問》編之,為《內經》十八卷。其餘則為《外經》三十七卷,以存一家之言。”
既然“《內經》,劉向編《七略》時已有之”(杭世駿《質疑》),且其書名很可能出自劉向父子之手訂,那麼,劉向校書具體在什麼時間呢?
根據《漢書·成帝紀》記載,河平三年八月“光祿大夫劉向校中秘書,謁者陳農使,使求遺書于天下”。這就是《漢書·藝文志》所説的:“至成帝時,以書頗散亡,使謁者陳農求遺書于天下。詔光祿大夫劉向校經傳、諸子、詩賦……侍醫李柱國校方技……會向卒,哀帝復使向子侍中奉車都尉歆卒父業。歆於是總群書而奏其《七略》。”
很顯然,校書開始於河平三年(前26年),當時劉向五十來歲,他“年七十二卒”,死的時候這項工作已經進行了20多年(應劭《風俗通義》:“劉向為孝成皇帝典校書籍二十餘年”),尚未完成,由兒子劉歆“卒父前業”(《漢書·楚元王傳》),這已是哀帝時候的事了。
哀帝劉欣在位時間很短:西元前6年~西元前2年。以劉欣駕崩之年算,劉向父子校書時間在西元前26年~西元前2年之間。
名篇語言分屬不同時代
又有人説:劉向有可能是根據“中”(國家藏書,包括天府、石渠閣、天祿閣、蘭臺、石室、延閣乃至太常、太史等處的藏書)、“外”(某些官員和民間的私人藏書)圖書中已有的《黃帝內經》一書為底本進行校勘的,《內經》成書年代或在劉向校書之前。
這確實是一個暫時無法徹底解決的問題。如果《別錄》、《七略》沒有亡佚的話,相信劉向父子在“書錄”中會有明確交代的。
不過,從現存七八篇劉向所寫的“書錄”(《戰國策書錄》、《晏子書錄》、《孫卿子書錄》、《管子書錄》、《列子書錄》、《韓非子書錄》、《鄧析子書錄》等)來看,在當時書寫條件比較困難的情況下,書籍大多是單篇流傳的,很少有如後世完整的某一部書存在。
簡言之,劉向校書時,世上存有若干散亂的以黃帝與諸臣子問答為形式的醫學篇章,這些篇章都是單篇別行,是由劉向、李柱國蒐集、清理、刪重、分類、校勘之後,編訂為《黃帝內經》一書。因此,將《內經》成書年代的下限定為西元前26年~西元前2年之間,當非孟浪之舉,亦非無稽之談。
明確了《內經》成為真正意義上的一部完整書籍的下限,那麼影響甚巨的“非一時之言”、“亦非一人之手”之説,説的則是《內經》各篇的寫作年代,而非其成書年代。
姚際恒曾雲:“其中言黔首,又《藏氣法時》曰夜半、曰平旦、曰日出、曰日中、曰日昳、曰下晡,不言十二支,當是秦人作。又有言歲甲子、言寅時,則又漢後人所作。故其中所言有古近之分,未可一概論也。”(《古今偽書考》)簡單而直接地説,《內經》中的篇章,有的寫于先秦,有的作于秦漢之際,有的出於西漢人之手。
不僅如此,有的篇目,“雖不實出黃、岐之世,要亦去先王未遠時人祖述黃、岐遺意而作”(周木《素問糾略序》),“其言雖不盡出於黃帝、岐伯,其旨亦必有所從受”(明·程敏政《新安文獻集·運氣説》引宋代王炎語),“其文不必盡古,而其法則出於古也”(黃省曾《五嶽山人集·內經注辨序》)。
具體地説,因為古代書籍經歷了由口傳心授到文字記錄的演變過程,《內經》中有的篇章可能源於自黃帝時代起就世世代代口耳相傳的內容,只是形成文字的時間是在戰國或以後:“至於戰國之時,方術之士,遂筆之書,以相傳授,如列子之所引,與夫《素問》、《握奇》之屬,蓋必有粗得其遺言之仿佛者,如許行所道神農之言耳。”(朱熹《古史余論》)“和、扁諸神醫,必有傳于岐黃真諦,而後能彰起死回生之術。則岐黃之微言,宜有一二存乎後世者,而後人附會之,以成是書。”(祝文彥《慶符堂集》)
正如首倡“非一時一人説”的呂復所雲:“大略如《禮記》之萃于漢儒,而與孔子、子思之言並傳也。”(《九靈山房集·滄州翁傳》)也就是説,《內經》雖非黃帝之所作,但保留有黃帝時代的微言大義,這也是本文將《內經》的成書年代與各篇的寫作年代區分開來的意義之所在。
今本《內經》寫作延及唐宋
當然,今本《內經》一書在流傳過程中,幾經散佚和整理,已非劉向定本之原貌。元代劉骃曾雲:“夫《內經》十八卷,《素問》外九卷不經見,且勿論。姑以《素問》言,則程、邵兩夫子皆以為戰國出矣。然自《甲乙》以來,則又非戰國之舊矣。自朱墨以來,則又非《甲乙》之舊矣。而今之所傳,則又非朱墨之舊矣。”(《內經類編序》)簡單地説,“漢獻遷徙,晉懷奔迸,文籍焚糜,千不遺一”(《神農本草經集注·序》),特別是“王莽之末,長安兵起,宮室圖書,並從焚燼”(《隋書·牛弘傳》),劉向父子讎校之《內經》,也難逃厄運。
所以在《素問·靈蘭秘典論》有“中正”和“州都”這樣的曹魏以後才有的官名,説明此篇可能是東漢之人的補亡之作。特別是《素問》第七卷晉代已亡,王冰註釋《素問》時,“于先生郭子齋堂,受得先師張公秘本”而補入,也就是通常所謂的“運氣七篇大論”。而《刺法論》、《本病論》兩個“遺篇”,則是王冰以後人所讬而作。但不論如何,均改變不了今本《內經》主體成編時間在西元前26年~西元前2年之間的歷史事實。
至於自古至今的學者,從文字音韻、天文曆法、避諱、五臟配五行等各個方面進行的所謂《內經》成書年代的研究,實際上説的都是《內經》各篇的寫作年代,而今本《內經》的寫作年代,則是經歷了岐黃時代發其端,一直延伸到王冰之後的唐宋人的漫長歷程。
(作者:張效霞 山東中醫藥大學 文章來源:《中國中醫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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