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稠州金租男籃歷史性打進CBA總決賽後，主場從柯橋緊急搬進杭州奧體中心，效果立竿見影，門票都在兩分鐘內被搶空，每場都涌進13000名觀眾。

　　這兩場籃球賽紙面上的門票收入，保守估計超過1000萬元。要是一直放在奧體中心，從常規賽一路打進總決賽，近30場比賽，門票收入不就上億？

　　誰要這麼盤算，業內人士會提醒：你這是光看到人家吃肉，沒看到人家挨打。

　　一

　　CBA總決賽在杭州奧體中心體育館上演

　　2000年建成的杭州黃龍體育館，有8000座位，23年來沒有球隊在這裡長期安營紮寨。這樣的大場面對小本經營的球隊來説，用不上、也用不起，那點門票收入，付場租都夠嗆。

　　CBA歷史上，浙江的兩支球隊，紮根杭州市體育館為主，轉戰過濱江、下沙、義烏、諸暨、柯橋，除了廣廈2018年在杭州市體育館打進總決賽，其他沒一場客滿，上座率過七成就歡天喜地。至於門票收入，和球隊的投入比起來可以忽略不計。球市火爆，圖個熱鬧；觀眾冷清，賺個寂寞。

　　其實不只是杭州，除了北京的足球和籃球、眼下成都的足球，職業聯賽平時過的日子，各地彼此彼此。

　　2019年全國體育消費近3萬億，體育觀賽，就是現場觀賽和線上觀賽消費，總共貢獻了308億元，佔全年體育産業總産值的1.05%。

　　那年中超場均現場觀眾2.38萬，恒大門票賣了5726萬，國安賣了4500萬——彼時恒大的旗幟還沒倒，國足還在暢想卡達世界盃，中國足球的大環境比現在好很多。

　　今年體育産業全面復蘇，北京國安球市空前火爆，每場涌進5萬左右觀眾，山東魯能作客新工體，王大雷受到5萬北京觀眾的問候。成都蓉城也異軍突起，歌聲嘹亮。

　　饒是這麼熱鬧，五一長假期間，中超平均每場也只2萬觀眾捧場。五一期間祖國大地到處一票難求、一房難求，沒有客滿的只有體育場館，中超賽場為主。

　　五一之後，球市就穩步回落，現在平均18000多。

　　世界上有兩件事最難：一是把自己的思想裝進別人的腦袋，二是把別人的錢裝進自己的口袋。關於第二點，體育産業從業人員深有感受，尤其在杭州。籃球、足球和絕大多數體育賽事，請觀眾掏錢買票，是有相當難度的。

　　自2009年曼聯來杭州給綠城隊上課後，杭州已經14年沒有舉辦過上檔次上規模的籃球足球商業賽事。其他項目搞出點聲響、賺到口碑的，只有2019年的國際網球邀請賽，因為天皇巨星費德勒大駕光臨。

　　二

　　浙江隊湖州主場比賽現場

　　CBA總決賽浙遼大戰滿城討票的時候，浙江職業足球俱樂部（原浙江綠城）的高層憂心忡忡。他們上賽季中超第三名，新賽季流年不利，要不是從武漢三鎮搶回一分，就要耍馬保國的閃電五連鞭。

　　對於球隊成績，俱樂部管理層倒沒那麼焦慮，球隊沒出系統性問題，到一定時候總會止跌回穩。但對主場的上座率，他們使出渾身解數，起效一直不大。中超首輪全國平均2萬多，湖州賽區5000多，在全國叨陪末座。

　　五一長假裏的這輪，俱樂部全員出動搞促銷，到湖州看球和旅遊、文化相結合，買一送一，不知道算看球+旅遊，還是旅遊送場球。一頓操作猛如虎，總算來了11000人。不過那天朋友圈裏，多是去淄博趕烤的，鮮見去湖州看球的。

　　以我多年的採訪經歷，在尋常年景，如果成績不驚艷，杭州的籃球和足球球市是難兄難弟。籃球賽觀眾很少上4500，否則杭州市體育館就是爆棚。

　　杭州的足球賽事上座率，出道即巔峰——2001年綠城大戰徐根寶的上海中遠隊對決，黃龍體育場坐了45000人。那場比賽最終釀成驚天動地的假球案，上座率成了浙江足球的珠峰，後來綠城的主場2萬是一道天塹，只有女足世界盃和綠城打恒大有過，那時恒大如日中天，杭州球迷去看的是恒大。

　　同是職業俱樂部，國內足球比籃球更在乎上座率。籃球老闆普遍不把豆包當乾糧，對門票收入心不在焉。CBA閉環運作，沒有升降級，上座率對球隊成績的影響有限。

　　足球的投入是籃球的幾倍，進場球迷的多寡不是兒戲。現場人山人海，踢球的來勁，看球的過癮。

　　上座率也跟俱樂部的招商直接掛鉤。稀稀拉拉的球場會嚇跑贊助商，俱樂部大金主也會寒心。一年砸下好幾億，吆喝都賺不來幾聲，國企背景的難交待，民企的挫敗感你我都懂。

　　今年中超的景氣度比預想的好一點，北京、成都等地出現久違的火爆場面，這個大背景下，浙江的足球球市顯得寒磣，雖然這是個歷史遺留問題。

　　三

　　“三墩7號”現場觀戰卡達世界盃

　　杭州作為網際網路之都，有MCN機構數千家，直播網紅五萬人，統計表明244個杭州人裏就有一個主播，但至今沒人把浙江的職業足球隊當創作素材、把湖州的主場當創作基地。

　　再説得直白點，現在萬物皆可盤、萬物皆可播，但浙江足球沒得到網紅的垂青。對職業足球從業者來説，這有點傷自尊。

　　中國的球迷不肯花錢，是個世紀難題。中超的整體上座率偏低，球迷購買周邊産品沒熱情，中國職業足球快三十年了，真正闊過的，只有廣州恒大。

　　浙江職業足球的球市，多年來都是慘澹經營。杭州的體育場館裏文藝演出市場繁榮，但怎麼把杭州人請進體育場館看比賽，是老大難，請他們進足球場是難上加難。

　　市場不會錯，不能怪球迷或觀眾，怪了也沒用。俄羅斯世界盃，中國有10萬球迷前往觀戰，總消費額達到4.37億人民幣，全球第二，要知道，32強裏可沒有中國隊。

　　如果中國男足成為世界盃的常客，中國足球將支撐一個萬億産業，這是很多專家學者和足球從業者的共識。中國球迷沒錢、中國足球沒市場，如此看來是個偽命題。

　　俄羅斯世界盃、卡達世界盃，杭州球迷親臨現場的也不少；綠城主場打廣州恒大，球迷踴躍捧場，這意味著杭州人對體育賽事、對足球比賽並非天生高冷，只是缺少一個契機，就像神藥需要一味藥引。

　　前不久的CBA總決賽球市火爆，也是個旁證：球迷是上帝，你想打動他們，你的貨品先得過硬，然後要學會吆喝。

　　要是稠州銀行和廣廈男籃一直在CBA裏摸摸魚，別説萬人空巷，他們把主場搬進奧體中心和黃龍體育館的勇氣都沒有。一個在常規賽一騎絕塵，一個是CBA最強內外組合一覽眾山小，觀賞性和競技性兼備。加上亞運會籃球比賽場館因素，成就杭州體育賽事史上罕見的名場面。

　　但這樣的名場面可遇不可求，如果成績溫吞水呢？

　　重要的不是贏了有人跟你一起狂，是輸了還有人跟你一起扛。如果天賦所限，怎麼努力也未必能攀上巔峰，怎麼圈粉引流，怎麼讓人喝采，在數字時代是個大課題，也有大機會。

　　四

　　2019杭州國際網球邀請賽，費德勒引發全城追星潮

　　江蘇同曦男籃是CBA裏的傳統魚腩，但這大半年，在社交平臺上他們紅得發紫，流量密碼是一個身高1米91、年僅19歲的福建少年——林葳。

　　在某場比賽一鳴驚人後，他在網路上就一發不可收拾，儼然成為CBA跨界第一人，走紅路徑頗有當年林書豪的架勢。

　　他自己暴得大名，帶動球市轟轟烈烈。路轉粉的年輕人不在乎球隊的輸贏，只想一睹本塘林瘋狂的風采。

　　全隊都是青春風暴的稠州銀行隊，不乏顏值實力兼備的當紅炸子雞，但身在網紅之都，他們並沒有站上流量風口。在奧體的兩場總決賽，社交平臺上、朋友圈裏，去看張鎮麟的少男少女不在少數，直奔著程帥鵬、吳前去的並不多。

　　吸引球迷、培養球迷的忠誠度，過去俱樂部好打的牌很多，實力、地域、文化、情懷，一個家庭幾代人只粉一傢俱樂部，一個球隊就是一座城市的文化景觀，在全世界擁躉無數。

　　數字時代，風雲變幻。梅西、C羅每次轉換門庭，會讓原先俱樂部的萬千忠粉立馬取關。數字時代，泛娛樂化、飯圈化，顛覆了我們生活的方方面面，體育消費的生態鏈已天翻地覆。

　　洪荒少女傅園慧，不是奧運冠軍，但裏約奧運會上意外走紅，線上線下人氣居高不下，收穫的名、利超過絕大多數奧運冠軍。

　　如果有奧運冠軍或世界冠軍身價加持，她會紅到什麼程度，商業價值大到什麼地步，可參照乒乓球一姐劉詩雯和前乒乓球隊一哥張繼科。

　　劉詩雯有50個粉絲群，每個都滿員。這數千粉絲是基本盤，他們開枝散葉，影響輻射到百萬計的乒乓球迷，或者乾脆就是劉詩雯迷，喜歡不喜歡乒乓球無所謂了，只要粉她就行。張繼科人設崩坍之前，粉絲數成百上千萬，影響跨越體育、娛樂和商界，收成最好的時候，每年變現超過5000萬。

　　乒乓球是主動擁抱數字時代、闖入飯圈文化的先鋒，也是體育圈跨界的最成功樣板。他們競技場橫掃千軍，商界娛樂界也所向披靡。

　　和乒乓球類似的還有網球、高爾夫球、冰雪等新興、小眾項目。三年前費德勒來杭州參加國際網球邀請賽，我不少朋友真金白銀地買票而不是討票、要票去瞻仰他的風采，有人網球比賽只追費德勒。那場杭州國際網球邀請賽，被疫情按了三年的暫停鍵，今年升級換代，已更名為杭州國際網球名人賽，下個月又將捲土重來。據説，今年幾個神秘嘉賓來頭很大，在中國曾有強大的號召力。

　　這就對了，如果不能通吃，就精耕細作垂直領域，在數字時代飯圈經濟裏，時空都不是問題，如果真的喜愛，跨過大半個中國來粉個人，看場球，是常態化操作。

　　五

　　成都蓉城比賽現場

　　球迷（體育迷）群體五花八門，但地不分南北，人無論東西，不外乎分四大類：

　　第一死忠粉，視俱樂部為唯一主隊，經常去現場看球，買球隊周邊，消費力強。他們是粉絲的最核心，基本盤，屬於真正忠誠。

　　第二直播粉，他們視俱樂部為唯一主隊，經常看比賽直播，關注球隊新聞，但沒花過錢，是潛在忠誠。他們的活動陣地主要是直播吧、懂球帝和虎撲等。

　　第三剁手粉，對俱樂部感情不深，但有錢有閒，經常去現場看比賽，買各隊球衣，是假性忠誠。

　　第四佛係粉，對俱樂部感情不深，不怎麼看比賽，也不怎麼花錢，偶爾湊熱鬧瞄一眼，是低度忠誠，這類似于當下去淄博趕烤。

　　對職業體育俱樂部、體育賽事主辦者來説，琢磨這四大群體的脾氣習慣是學問，也是商機。穩住基本盤是底線，一家籃球、足球俱樂部沒幾千鐵桿粉絲，一旦成績下滑，後果會很嚴重。

　　爭取其他三類粉，琢磨他們的心思和口味，求他們的關注是當務之急。去杭州奧體中心看CBA總決賽的，很多人屬於這個群體，絕大部分是年輕人，邊看球邊刷抖音快手、玩電子遊戲。

　　中超成都蓉城主場的氛圍，令其他俱樂部羨慕嫉妒，每場35000以上觀眾打開手機電筒搖晃，齊聲高唱《成都》、《流星雨》，把鳳凰山足球場變身大型文藝演出現場，場面相當壯觀。

　　吳越文化裏浸潤的杭州球迷，要演繹這樣震撼的場面可能勉為其難，啟發是，觀眾熱情、球市景氣度未必跟競技實力成正比。乙級聯賽有球隊場均觀眾過三萬，浙江足球在中國的足球版圖裏，也早有一席之地。

　　如果球市長期萎靡不振，從業人員不妨捫心自問：在穩住基本盤，培養球迷的忠誠度，發展新球迷方面，你做過什麼，怎麼做的？

　　如果對自己都不忠誠，是無法讓別人忠誠的。一個球隊非迫不得已而頻繁更換主場，就不太嚴肅，這像原始農業，一塊地種幾年，肥力耗盡就換個地方。

　　明明商業比賽，大規模送票、贈票，對一座城市培育健康良性的體育觀賽文化也是大忌，短期可能導致票房崩潰，長期則讓主辦方無利可圖，導致高水準、商業賽事荒漠化。

　　亞運之後，杭州將躋身國內體育場館設施最好的城市行列，打造體育賽事之都水到渠成。高水準、有特色的體育賽事在杭州有多大市場、有多少前途，稠州銀行男籃是一次成功的試水。怎麼把杭州人請進體育場館，為體育賽事消費，是個難題，但並非無解，只是事在人為。

來源：潮新聞    | 撰稿：吳鵬    | 責編：韓辰霄    審核：張淵

新聞投稿：184042016@qq.com    新聞熱線：135 8189 25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