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過去的母親節（5月14日）夜晚，湯大姐、金阿姨、虞阿姨，三個年過半百的女人在杭州余杭區百丈鎮別墅裏度過了一個浪漫的時刻。

　　湯大姐準備了蛋糕、金阿姨帶上了她的泰迪，虞阿姨秀了一段電吹管，幾人伴隨著夜色沉靜，熱茶几杯，美味的甜在口中化開，腦裏“倒帶”般憶起歲月悠長的時光。

　　三兩好友，同吃同住，閒時一同侍弄花草，忙時各自隱于房內，在坐擁秀美風景的余杭別墅內，這是三個女人自主選擇“抱團養老”的方式。

　　這是否類似于好友一起搬到大房子裏互相搭伴過日？“抱團養老”是否更能代表新時代尊重個性強調溫情的特徵？是否有更多有著同樣想法的老人，都止步于美好的想像，而不敢去實施？懷揣著這些思索，5月15日，潮新聞記者來到了余杭百丈鎮湯大姐的“抱團養老”別墅。

　　美好：一頓頓簡約但不簡單的午飯

　　今年3月，53歲的湯大姐花費200多萬，在余杭百丈鎮建造了一幢三層的別墅，10個房間，樓內設有電梯。湯大姐心中思量，自己和老伴兩個人居住在大房子裏，太過孤單，希望能尋找更多的老人成員，大家在別墅內一起“抱團養老”。

　　此事被潮新聞報道之後，引發了眾多媒體和網友的關注。不少網友將電話打到潮新聞後臺，諮詢“抱團養老”相關事宜，其他城市媒體也關注到這一全新的養老選擇，相繼對湯大姐進行採訪。

　　事情過去了兩個月，湯大姐向潮新聞記者告知了一個好消息：別墅內已經有兩位老人入住，“抱團養老”模式初見成效。

　　“抱團養老”，指的是志同道合的老人，不依靠子女，離開傳統家庭，搬到同一個地方搭伴居住，不同於傳統的家庭或機構養老。因這一全新的養老模式自帶著浪漫光環，鮮明的個性色彩，近年來被人所熟知所嚮往。

　　記者看到，湯大姐的別墅位於余杭百丈鎮，毛竹遍山，水色空濛，山路旁的一排民居中，湯大姐的別墅憑藉“花朵圍墻”成功吸睛。顏色艷麗的月季爬滿竹制籬笆，低矮的紅色黃色小花讓庭院如同小花園般瑰麗。

　　這是湯大姐“抱團養老”成員之一虞阿姨的傑作。

　　“花朵是女婿運來的，我特意選了喜歡的顏色，要了變色月季，在亭子旁，我做了直立竹竿，月季藤蔓能攀爬上去。”70歲的虞阿姨摘了一朵花，笑盈盈的她頭髮花白，身材瘦削，但眼睛炯炯有神。她喜歡花，愛拾掇花園，湯大姐也任由虞阿姨擺弄自家的庭院，並不限制。

　　每天的飯菜由湯大姐來準備，其他兩位成員有愛吃的想吃的菜色，只要提前和湯大姐説，午飯桌子上，就會出現這些菜肴。

　　探訪當天中午，餐桌上，一碗白菜炒肉、一疊南瓜蒸飯，一碗清炒河蝦，再配上湯大姐自製的山藥糕、鮮靈靈的荔枝，三人的午餐已經呈上了桌面。湯大姐一般會花兩個小時準備午餐，早餐和晚餐大約需要半個小時至一個小時。

　　飯桌上，公筷擺在中間，但是她們並不使用。“平常的菜色少油少鹽，今天是你們來了，不然油燜茄子這道菜，我要説她的，油太重了。”虞阿姨笑嘻嘻的打趣湯大姐，她稱呼湯大姐為做菜小能手，比如她很懷念北方的疙瘩湯，某天早晨，她向湯大姐念叨了幾句，半個小時後，她就吃到了這道美味。

　　文質彬彬的金阿姨是這家裏的另一位“抱團養老”者，更偏愛湯大姐做的素菜，“每一道素菜我都很喜歡。山藥糕，我今天上午就已經偷吃了一個了。”

　　她們有説有笑，明明年紀是72歲、70歲、53歲，但三個人卻仍像姐妹花一樣，有説不完的話聊不完的八卦。

　　説起每頓飯都很和諧的原因，金阿姨和虞阿姨將之歸結于湯大姐的好手藝，和包攬洗菜買菜洗碗、衛生等各種雜事的活計，用她們的話來説：“每天，只要負責上桌吃飯即可了。”

　　自由：選擇“抱團養老”的原因

　　虞阿姨的房間在二樓，10多個平方的單人臥室，床邊擺放著她的電吹管，電腦上是她發給國外客戶的設計圖案。

　　“我以前是絲綢廠的員工，50歲之後開始學習電腦設計，給國外客戶供一些花樣圖案。”虞阿姨翻看著圖冊，熟練地使用PS軟體，和國外客戶溝通著設計方向，這是她每天除了閒聊吃飯學琴之外的工作內容。

　　作為杭州本地人，虞阿姨家裏的孩子都在城區。“‘抱團養老’是我很早就考慮的事。”虞阿姨説，自己不會做飯，家裏人照顧的多，隨著年紀越來越大，並不想給孩子增添照料負擔，之前曾經去看過一些養老機構，但是她並不滿意。

　　“養老機構太冷冰冰了，我不想在我有自理能力時，對於生命的回憶如此無趣，去哪都要報備，一點不自由。”虞阿姨説話頗具浪漫色彩，在她看來，雖然身體在逐漸老去，皮膚日漸乾枯，但對於生活的熱情和期待要一直存在，“老人的生存，一半靠回憶，一半靠熱望。”

　　“抱團養老”，滿足了虞阿姨對於養老生活的幾點希望，比如有山有水的好環境——余杭百丈的漫山遍野的毛竹，第一次看到，她就愛上了這幅美麗的景象。其次是老人最看重的飲食，“以前看養老機構要自己去打飯的，我不喜歡。”虞阿姨講究飲食，少鹽少糖，這些要求和湯大姐説了，她都會記住。毋庸置疑，最後選擇了“抱團養老”，虞阿姨是更看重了湯大姐的性格，從湯大姐身上體會到旁人的關懷，所以從4月份入住的歡迎餐，到母親節的蛋糕儀式感，這些湯大姐準備的小細節給了虞阿姨家的感覺。

　　這種自由感，在金阿姨的口中也曾聽聞。

　　72歲的金阿姨入住一週，“想要社交的時候可以出來社交，想要一個人的時候可以自己在房間。”在她看來，這是公寓式的“抱團養老”，湯大姐包攬了衛生、餐食等雜貨，金阿姨不用承擔過多的勞務責任，也能自由的選擇社交方式，這是她認為養老時最看重的一點，她説得很真誠：人老了，這個年紀不想再取悅別人，也不想合乎規則，更加遵從內心，“抱團養老”越是能合乎現代人在乎的分寸感，就越是能長長久久。

　　矛盾：“抱團養老”的對抗與迷思

　　杭州的“抱團養老”，湯大姐並非首個發起人。2017年5月份，退休教師朱榮林和老伴王桂芬登報，招募幾對60歲到70歲的老夫妻“抱團養老”。很快，“組局”成功。

　　但隨後，小摩擦不斷。比如在吃飯問題上，有的人愛吃甜，有的人愛吃鹹，衛生每個人輪流值日，有的老人頭疼發熱，並不想繼續從事體力活動，也出現過“抱團養老”時，單個成員買菜，大家一起共同吃飯時，故意買少或者買多等等小問題。這些小問題累積，讓相處變得艱難，2020年初，這個全國首個“抱團養老”群體解散。（）

　　時隔三年，類似的“抱團養老”在余杭百丈鎮上興起，會不會出現類似的矛盾呢？

　　對於虞阿姨來説，“抱團養老”的形式沒有問題，更多的矛盾集中在地點較為偏僻，“現在來別墅，是地鐵加上鄉村公交，最後還要走一段路才能到。沒有城市氛圍，購物不太方便。”如果是那種很愛熱鬧的老人來，會不會難以適應這些？虞阿姨也提到，自己的性格比較和善，別墅裏曾經來試住過一對夫妻，丈夫的性格比較暴烈，會吵架，自己心裏也會有點不舒服，但是會去找這位試住客人聊天談心，儘量化解同住的不適。“‘抱團養老’，學會如何處理同住人的關係，我是小事上不計較，大事上多商量，這樣也能安然相處。”

　　金阿姨説，希望等到百丈鎮的“抱團養老”規模化以後，“快遞可以送進來。”她也提到，若是周邊能再開一些小的藥店，有基礎病的老人買藥會更加方便。

　　發展：結合不同的養老模式優缺點

　　湯大姐打算把別墅發展為“抱團養老”公寓後，做了不少工作。這些細節區別了尋常別墅：別墅距離村裏的衛生所走路10分鐘，距離百丈鎮的醫院開車10分鐘，別墅裏安裝了電梯，方便老人上下樓，每個房間配備了緊急救護包，裏面有一些常用的藥物，大廳裏面安裝了監控。在每位老人入住前，湯大姐和老人的子女或者配偶簽訂協議，了解老人的基礎病，學習急救知識，了解老人的健康狀況。

　　“抱團養老”，是湯大姐打算一直髮展下去的事業。

　　“隨著老齡化程度越來越高，如何養老是不可逃避的話題了，除卻機構養老和家庭養老外，有沒有第三種養老方式？更加個性化更加溫情化，我覺得‘抱團養老’是個不錯的出路。”湯大姐説，這件事的確有社會需要，招募“抱團養老”成員的消息發佈後，一位常州的夫妻拿著潮新聞的報道一路詢問找到了地址，包括他們在內，很多人是很有誠心想要試試看的。

　　湯大姐細心研究過全國首次“抱團養老”失敗的案例，“我吸取了教訓，比如我一個包攬了做飯和衛生等雜貨，公共區域的體力活，他們不需要幹，這點矛盾可以避免。”湯大姐也自認為是個利他主義的人，並不愛計較，愛關心別人，所以相處起來比較愉快。對於“抱團養老”的未來，湯大姐考慮的方向很明晰，她想要結合機構養老和家庭養老的優點，“比如機構養老可以提供很多生活上的便利，我吸取了負責公共區域。比如家庭養老比較溫情，我也吸取了，多關心成員們。希望能由此打造一個全新的養老模式。”

　　採訪到末尾，湯大姐又拿出了粽子製作的原料，原來她們三個姐妹花為端午節，又在營造新的儀式感，山美水美景美人情美，這一幕，是不是你想像中幸福的晚年的模樣呢？

來源：潮新聞    | 撰稿：章然 俞劉東    | 責編：韓辰霄    審核：張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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