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潮新聞記者與心理諮詢師邵潔寧碰面的時候,她正接著電話,處理一起家暴事件,語調急促,但態度溫和親切,電話末了,她會告訴被家暴人:“如果需要幫助,你可以隨時聯繫我們。”
2017年,邵潔寧加入致力於對家庭暴力進行預防和干預的杭州合歡心理諮詢服務中心,成為心理諮詢師、項目主管,一次次評估家暴事件,為許多被家暴人提供幫助,“不可否認大家面對家暴會勇敢報警,但求助後怎麼做,若沒有足夠的支援體系,容易不了了之。”
在“國際反家庭暴力日”當天,潮新聞記者對話那些“致力於消除家暴的人”,聽聽家庭暴力幫扶工作到底如何展開?杜絕家庭暴力的未來又在哪?
央視新聞報道截圖
不要停在第一步
這些年,杭州合歡心理諮詢服務中心開設了幾期家暴受害人互助小組(下稱“互助小組”),互助小組的成員或是遭受了嚴重的家暴,亦或遭受了多次家暴。來之前,他們的身心都已傷痕纍纍,渴望被治愈。
杭州合歡心理諮詢服務中心互助小組。來源:受訪者
“事實上,家庭暴力不僅是身體暴力,還有言語暴力、經濟控制、性侵犯等等。這些情況下,她們取證更加困難,也更難以受到保護。”邵潔寧介紹到,參加了互助小組之後,他們有的可能選擇離開暴力環境,有的可能改善了親密關係,減少暴力,不管怎麼説,重點是讓自己能過得更舒服。
曾經有一位來參加互助小組的全職媽媽,她告訴心理諮詢老師,自己和丈夫一起創業,在事業上風生水起,為孩子回歸家庭後,卻在家裏得不到丈夫和孩子的尊重。邵潔寧説,有了求助意識後,“我們能做的就是幫助被家暴人學會思考,家庭關係中到底怎麼樣才是對自己、對孩子、對彼此最好的選擇。”
前段時間,在《我經歷風暴》的電影中,主人公在愛的“假像”、無法捨棄孩子的責任感下,即使被家暴的無助感籠罩,她依然堅持了三年,但迎來的卻是一次次傷害。
原諒家暴等於縱容。事實證明,家暴是有週期的,從緊張期、暴力期再到蜜月期,如果沒有用正確的方式干預,只要有了第一次,便會週而复始。
經歷過反覆家庭暴力的受害者,有時候很難有找回自己的力量。“在心理學上,這叫做受害婦女綜合症。”邵潔寧説,受害人會有一些習慣性的無助,覺得我怎麼做都是這樣子,逃不開了,甚至有人會像斯德哥爾摩心理學中所説,受害人對施暴人還是有愛的。
而現在在反家暴的過程中,也往往只停留在了第一步,求助與制止。但其實,制止了一次,不代表此後不會發生。“我還想要繼續這段關係,只是不想再被挨打,我該怎麼辦?”很多處於“風暴”中的人,都會在一次暴力解決後,向邵潔寧提出這樣的訴求。
“從心理層面,要做的是不能停留在表面的制止,需要思考如何改善親密關係,思考暴力的原因是兩個人處理問題的模式還是溝通有問題。”邵潔寧説,最好的是,雙方都想維護這段婚姻,兩人都來做夫妻諮詢,以便對症下藥。
受訪者供圖。
在反家暴的過程中,這些社會組織也面臨重重阻礙。“清官難斷家務事,一切都基於當事人的個人意願,就算明明知道有家暴發生,但如果當事人本身沒有意願,我們也沒有辦法強制介入干涉。”此外,心理諮詢師在倫理與流程上不適合越過受害人,直接與施暴人聯繫,這讓邵潔寧和同事時常有心無力。
儘管如此,他們一直在原地等待,不曾離開。“除非他們主動表達自己的現階段情況,否則我們絕不會打擾他們的生活。”邵潔寧説,等受害人再次來求助時,他們肯定會優先關注,“我們會根據他們的需求提供心理諮詢和法律諮詢。”
在被家暴人完成需要的支援後,邵潔寧和同事也都會默默退出。邵潔寧記得一位被家暴人,在他們的幫助下成功離婚,也嘗試著經濟獨立,“多年後收到她送的小禮物,告訴我們她最近在創業。”看到這些被家暴人走出陰霾,好好生活,邵潔寧和同事們都會覺得很幸福,但如果這些人再次需要幫助,他們也一直都在。
邵潔寧説,他們在幫助被施暴人去更多關注自己,更愛自己的同時,也希望未來能將工作和宣傳重點放在施暴人身上,“我們經常説受害人要求助、要怎麼樣,但我們很少説作為親密關係當中的一部分,你是不可以用暴力去對待別人的。”
讓數字化,也成為“反家暴的一員”
除了人去干預家暴,在數字化先行的浙江,也有一群人在嘗試用“數字化”消除家暴。
三年前的11月25日,第21個國際反家暴日,蕭山區成立了杭州市首個“反家暴聯盟”,涉及公安、法院、檢察院、婦聯、司法、民政、教育、衛健等10個部門。2021年,蕭山區婦聯先試先行,創新開發了“安心驛站”反家暴聯盟應用場景,是蕭山區“反家暴聯盟”的數字化運用。
“安心驛站”反家暴聯盟應用場景
通過“安心驛站”,蕭山反家暴聯盟可以收到110社會應急聯動平臺家暴報警,或移動端家暴受害人的維權申請。
“我們會快速響應,當天通過電話回訪研判後,會第一時間逐級下派實地回訪任務。”蕭山區婦聯權益部負責人徐珈妮説,“安心驛站”實施以來,多部門能及時處理家暴案件,婦聯的維權工作也得到了進一步的提升,“數字化的家暴預警模型,讓婦聯掌握了潛在家暴的風險人員,並對高危家庭預警模型進行定級定色。”
等級共分為三種顏色:紅色、橙色、黃色,紅色相當於就是高風險家庭。據了解,家暴風險等級可以根據此後走訪情況,進行降色。據徐珈妮介紹,被標注為“紅色”的家庭,需要走訪4次,未發現異常,才能申請降色變成黃色;橙色需要走訪2次,才能申請降為黃色;黃色家庭仍需走訪一次,最終消除預警,“這樣的目的是保證這戶家庭能夠確定脫離家暴風險。”
期間,基層所做的回訪工作,都會將回訪資訊輸入“安心驛站”系統平臺上,並提醒鎮街婦聯。鎮街婦聯經復核檢查後反饋區婦聯,由區婦聯最終審核通過。如遇高危案件也能通過區一網統管系統轉介,及時將救助幫扶需求發送至公、檢、法、司等各個職能部門,形成任務閉環。
“家暴案的發生是否減少,我們不敢妄定,但系統很好的解決了以往消息流通不及時的問題,確保追蹤家暴案件後續進展,為他們提供及時的幫助。”徐珈妮説。
受訪者供圖
回顧蕭山反家暴聯盟接觸預警模型實施以來,在系統上基本沒有看到重復的名字出現。在“線上監控+線下走訪”的聯合保障下,可以更直觀的掌握蕭山區目前存在的家暴風險的家庭情況,更利於平安家庭的建設。
“像‘安心驛站’一樣,各地都應充分利用數字化手段,例如建立線上舉報系統、提供遠端心理輔導服務,以提高援助的便捷性和效率。”浙江大學傳播學博士、浙大城市學院教授方玲玲認為,我國在反家暴方面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法律保護範圍可以進一步拓展,包括對不同形式的暴力提供更為明確的法律定義;需要進一步增加社會服務資源,包括建設更多的救助機構、加強心理健康服務、提供法律援助、加強反家暴的教育;提高警察和司法人員對家庭暴力問題的敏感性和專業素養,確保他們能夠正確應對家庭暴力案件,保護受害者的權益等等。”
“反家暴小程式”、“反家暴網路”、“全國唯一男性家暴庇護所”……像邵潔寧、徐珈妮一樣,社會各界反家暴的人們一直在路上,創新做法也在不斷涌現。儘管他們,也曾遇到回訪被拒絕、設置的庇護所無人入住等難題,但慶倖的是,他們始終未曾離開,並一直堅守在反家暴的前線,只為聽“你”説出來,幫“你”走出來。
你要知道,反家暴路上“你”並不孤獨,請勇敢的向家暴説“不”。
來源:潮新聞 | 撰稿:記者 李沐子 賈曉雯 于瓅 | 責編:盧橋輝 審核:張淵
新聞投稿:184042016@qq.com 新聞熱線:135 8189 25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