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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生育和婚姻解綁:未婚媽媽的無奈與抗爭
發佈時間 | 2023-02-07 09:29:15    

   “即將施行!四川生育登記取消結婚限制”“不結婚也可以生!”……1月底,關於四川生育登記取消結婚限制的新聞連結不斷被人拋到群內,有人感慨“這應該是群內所有人的幸事”,也有人開始接龍發問“江蘇啥時候能蹲到?”“河南啥時候能等到?”……

  這個微信群名叫“非婚生育議題交流”,聚集了全國各地近400位非婚生育或有非婚生育打算的人,其中大多為女性。有人在和男朋友分手後,發現自己意外懷孕;有人懷孕後,孩子爸爸卻不負責任;也有人經歷婚姻的一地雞毛後,主動走向非婚生育……

  出於對非婚生育群體的關注,我在這個群潛伏了三四年。群內的未婚媽媽各有憂慮:高齡産子的,獨自育兒精力不足;工資不高的,對生活費用精打細算;在企業和職場工作的,格外擔心身邊的流言蜚語……擺在她們面前的還有同一個困擾:非婚生育能否和結婚生育享有同樣的權利保障?

  事實上,四川並非首個在生育登記中取消結婚限制的地區,廣東、陜西、安徽等地也在2022年發佈或徵求意見的相關管理辦法中,放寬生育登記的婚姻限制。

  當社會宣告生育和婚姻解綁,在爭取和結婚生子享有同等權益的路上,未婚媽媽們的真實遭遇是什麼?我和多位未婚媽媽聊了聊。

  非婚生育的無奈:大多遇人不淑

  帶女兒回老家麗水過年前,鄭華做足了心理準備,她早已聽説村子裏瀰漫著各種關於她的流言蜚語。

  “生活是自己的,我不能活在別人的嘴裏。”沒聽朋友的勸阻,這個春節,鄭華還是帶著4個月大的女兒小豆苗回了村。

  鄭華的父母格外疼愛這個遲來的外孫女,每天抱著她到處串門。懷抱中的小豆苗睜著好奇的大眼睛,肥嘟嘟的臉露出笑容,她的乖巧和可愛也逐漸軟化了左鄰右捨得叔叔阿姨。

  “沒想到回村待了半個月,我感受到最多的是善意和溫暖。”鄭華感嘆,“原本還擔心父母會介意,我是先斬後奏,孩子快生了才告訴他們,好在他們這麼開明。”

  一年前,42歲的鄭華發現自己懷孕了。當鄭華把這個喜訊告訴結識兩個月的男朋友時,滿心歡喜卻被澆了一盆冷水,“他堅決不要這個孩子,還説不會和我結婚。”這個男人自此從鄭華的生活中消失了。

  鄭華談過不少戀愛,卻總是覺得自己遇人不淑。她不抗拒婚姻,可人到中年仍沒找到靠譜的伴侶。“可能我看人眼光有問題,也可能是自尊心太強,總是不願意妥協。”隨著年齡增長,面對一個人的生活,鄭華愈發感覺空虛,她早就渴望一個孩子。

  “我這麼大年紀了,如果不要這個孩子,恐怕以後都沒有生育的機會。”鄭華糾結了一週,最終決心獨自生養這個孩子。她篤信,撫育孩子是一個人也可以做好的事。

  鄭華是一位服裝設計師。在杭州打拼20多年,她一路從設計助理做到設計總監,買房買車,安家落戶。後來,鄭華開始創業,第一次創業失敗,欠下幾百萬債;2020年鄭華把欠債還清,又開啟第二次創業,雖然遭遇疫情,但她的盈利還不錯,這幾年一年賺到五六十萬到百萬左右。

  跌宕起伏中,鄭華走向經濟獨立,也收穫了一顆強大的內心。“足夠的經濟能力和穩定的心理狀態是我決定非婚生育的底氣。”鄭華覺得,非婚生育不該提倡,但也並不可恥。

  對於非婚生育,鄭華毫不遮掩,她大方告訴身邊的人,還為此開設一個社交賬號,記錄自己非婚生育的歷程。在網上,有人惡言相向,懷疑鄭華是小三,指責她自私,孩子沒有父愛還非要生下來,也有人表達安慰和理解。令鄭華意外的是,她收到越來越多非婚媽媽的私信,向她傾訴自己的經歷和苦惱,也感謝她給了自己堅持下去的力量。

  鄭華索性組建一個微信群,將40多位未婚媽媽聚在一起,抱團取暖。“她們大多經歷過人情冷暖、社會毒打,大多是遇人不淑,被動走上非婚生育的路。”鄭華説,不少未婚媽媽的心態都崩潰過,陷入經濟焦慮,也不太敢告訴別人自己的真實狀況。

  微妙的差別待遇:和正常婚育享受不等權益

  在國內,未婚媽媽的人數遠超鄭華的想像。據國務院第六次人口普查數據,全國“無戶口人員”約1300萬人。北京師範大學經濟與工商管理學院教授萬海遠等人2014年的田野調查顯示,非婚生育“黑戶”佔被調查“黑戶”的10%。據此估算,彼時在中國,非婚生子女人數超百萬。

  而北京大學2016年中國家庭追蹤調查數據顯示,中國的婚前生育和未婚生育(生育後始終未婚)的佔比呈上升趨勢,其中,出生隊列為1970——1979年的人口婚前生育佔比為5.9%,未婚生育佔比為0.3%;出生隊列為1980——1989年的人口婚前生育佔比為6.1%,未婚生育佔比為1.2%。

  每一個非婚生子女背後都有一位未婚媽媽。長期以來,未婚媽媽承受著社會制度、經濟、道德感等各種壓力。

  對土生土長的上海人李玲而言,非婚生育是一件“可以坦然面對的事實,但也不必宣揚。”

  “這不是我的選擇,而是順其自然的結果。”對於非婚生育的原因,38歲的李玲始終三緘其口,“由於複雜的原因,我已經不打算結婚,可自己又意外懷孕了。既然年齡到了,我也有這個經濟能力,就決定生下來。”李玲將這個孩子視為上天給自己的禮物。對於非婚生育的決定,李玲沒有絲毫猶豫,儘管起初父母並不理解,一再勸阻。

  李玲深知自己走了一條小眾的路,但隱隱覺得上海是一座包容度更高的城市,“如果在一座偏遠城市,我恐怕不敢做這個決定。”李玲有一位律師朋友此前也是非婚生育,如今,她的女兒已經8歲。她的生活方式也影響了李玲。

  然而,即便在上海,非婚生育仍無法和結婚生育享受同等權益,不同的待遇背後是微妙的人心。

  2017年,上海的未婚媽媽張萌(化名)因沒有結婚證,無法給出計劃生育證明,在申領生育保險時被拒,她因此提起訴訟,成為“國內未婚生育申領生育保險金第一案”。官司打了四年,屢戰屢敗。但在張萌爭取生育津貼的數年間,社會生育政策已悄然“破冰”。

  群內的上一個熱鬧時刻發生在2022年8月,國家醫保局在接受媒體提問時表示:“只要履行了生育保險的繳費責任,生育保險待遇的享受是沒有門檻的,不需要結婚證等材料。”

  2020年12月,上海市民政局宣佈“計劃生育情況審核事項”退出社區事務受理服務中心受理清單,申請生育保險金的線上系統一度不再將結婚證設置為必選項。2021年兒子降生,4月李玲順利辦理了生育保險金的申請,按照上海標準,領取了128天的生育生活津貼和相應的生育醫療費補貼。

  可去年,李玲和不少上海的未婚媽媽收到當地醫保部門的電話通知,要求她們退回上海額外給一胎媽媽的30天生育生活津貼。“要求退款的錢不到一萬,可這種差別待遇難免讓人感受到不公平和歧視。”李玲回憶説,“對方的意思是國家規定的生育津貼可以給,但上海政府不認可非婚生育,獎勵津貼不能給。”李玲本不打算理睬,但三個月後,她又收到醫保部門的來電,無奈之下她去退了款。

  在“非婚生育議題交流”群內,如何申領生育金一度是未婚媽媽們討論的焦點。全國各地政策不一,有的悄然將生育金和婚姻鬆綁,沒有出臺明文規定;有的設定了各種不同於結婚生育的限制。

  未婚媽媽劉虹和李玲同歲。2021年1月,劉虹生下兒子,此後,她在北京申領了幾次生育金都遭到駁回。劉虹稱,北京以生育時間作為限制,拒付2021年6月以前生産的未婚參保婦女的生育金。

  2022年9月,北京市醫保局發佈相關政策,2021年5月31日(含)起符合本市參保繳費規定繳費的未婚女職工生育醫療費用和計劃生育手術醫療費用納入支付範圍,並按照《女職工勞動保護特別規定》中的産假天數支付生育津貼,無需提供生育登記服務單等計生材料證明。劉虹無法理解設定時間限制的區別待遇,至今仍在申訴。

  李玲的兒子2歲了。白天上班,晚上帶娃,李玲愈發感覺到高齡生育的力不從心。“未婚媽媽獨自撫育孩子本就不易,身體和經濟都承受著更重的負擔,理應受到更多關注和幫助。”李玲感嘆,“在國內,即使不能給未婚媽媽獎勵,也至少該一視同仁,讓非婚生育的媽媽和孩子享有平等的待遇。”

  聽從內心的聲音:孩子一定是愛情的結晶嗎?

  儘管困難重重,但仍不乏有人主動選擇非婚生育。

  36歲的福建龍岩人謝靈靈就一直在為非婚生育做準備,試圖挑選一位基因優良的孩子爸爸。

  “他得年輕,最好25歲以下,身體素質好;還得聰明,最好考入過重點大學。”在謝靈靈內心,理想的設定人選還得是沒畢業的大學生或研究生,“這樣,‘去夫留子’的可能性更大,我不用擔心到時對方會來爭孩子。”

  謝靈靈離異,有一個6歲的女兒。但身為獨生女,謝靈靈不想下一代經歷和自己同樣的孤獨,一直渴望擁有兩個孩子。

  十年前,謝靈靈就是抱著對生育的渴望,倉促走進一段婚姻。“那時在龍岩鄉下,宗族觀念很強,25歲左右就得結婚生子。”大學畢業後,謝靈靈聽從母親的安排開始相親。

  “愛情靠緣分,不是人人都有這個運氣,也不是努力就能得到的。”儘管內心不想進入沒有感情的婚姻,但26歲的謝靈靈想擁有自己的孩子。“相親時,我不是在選老公,只是在選孩子爸爸。”謝靈靈看中了前夫的聰明和才華,兩人又門當戶對,相識不到一年就在雙方家庭的催促下結婚了。

  但毫無感情的婚姻生活一地雞毛,謝靈靈和前夫的父母也矛盾重重,“嫁過去才發現他是媽寶男,又沒有共同話題,三天一大吵,兩天一小吵。”四年後,女兒降生,謝靈靈徹底進入“喪偶式育兒”,夫妻矛盾只增不減,也影響著女兒的身心健康。

  “她兩三歲時,特別容易不安、哭鬧、恐慌。”謝靈靈也有相似的童年陰影,“爸媽頻繁吵架,讓我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我的問題。”

  2020年,謝靈靈鼓足勇氣和丈夫離婚。也是那年前後,謝靈靈看了一本李銀河的書,“書中講到社會多元化,生育不是只有婚姻一條路。”謝靈靈頓時醒悟,“不是看到了某種新鮮事物的新奇,而是恍然發現,原來我內心的需求不是可恥的。”謝靈靈一度不敢對人説出這個“離經叛道”的內心想法——“只想生育,不想結婚。”

  從小到大,謝靈靈常聽説一句話,“孩子是父母愛情的結晶。”可謝靈靈4歲時,父母離婚了,這令她一時想不通,“如果我是愛情的結晶,愛情破碎了,那我的生命又算什麼呢?”

  謝靈靈覺得,無論是大女兒,還是未來可能有的第二個孩子,都不是愛情的結晶,但這不妨礙他是被愛和期待的。離婚後,謝靈靈發現女兒的狀態逐漸好起來,“在和睦的家庭環境中長大,總比在戰火紛飛中要好。”

  對於非婚生育二孩,謝靈靈幾番糾結猶豫。謝靈靈做著朝九晚五的行政工作,月薪四千,在經濟層面,未來要養育兩個孩子有壓力。好在,謝靈靈生活樸素,已經積攢了一筆存款。可更難逾越的是人心,謝靈靈在國企工作,格外擔心周圍異樣的目光。

  “可如果從本質上來講,非婚生育和我之前喪偶式育兒的生活又有什麼差異呢?”人到中年,謝靈靈決定聽從一次內心的聲音。

  但身為過來人,鄭華和李玲都不鼓勵女性主動選擇非婚生育。“缺失的父愛很難彌補,我確實擔心未來孩子因為在這樣的家庭長大而敏感或不開朗。”為此,鄭華在懷孕六七個月時,主動聯繫了孩子爸爸,“不是想回頭結婚,只是和他約定,孩子出生後,每月見一次。”

  在等待小豆苗的日子裏,鄭華曾給女兒寫了一封信:“不能讓你在一個完整的家庭裏出生、長大,媽媽內心充滿遺憾。但是,愛有很多種形式,生活本就沒有完美,我們要學會接納殘缺。心靈是一個有限的容器,我們放掉一些不完美,才能裝得下愛和溫暖。”

  (為保護受訪者隱私,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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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川省衛健委回應:新政並非鼓勵或倡導未婚先孕、未婚生子

  四川省衛健委發佈通知顯示,新版《四川省生育登記服務管理辦法》(以下簡稱新《辦法》),將於2023年2月15日起施行,有效期五年。

  根據規定,新《辦法》適用於雙方或一方為四川省戶籍人口,以及在四川省長期居住且持有四川省《居住證》的非四川省戶籍人口。

  新《辦法》主要修訂了四方面的內容:

  一是取消了是否結婚的限制。新《辦法》取消了對登記對像是否結婚的限制條件,將生育登記的重心轉移到生育意願和生育結果上來,回歸人口監測及生育服務本位。

  二是取消了生育數量的限制。新《辦法》規定,凡生育子女的公民,均應辦理生育登記。

  三是簡化了生育登記的要求。新《辦法》規定,網上辦理生育登記時,可通過相關資訊系統調取身份證或有效證件電子證照的,不再上傳身份證明材料。

  四是增加了資訊共用的要求。新《辦法》增加了“婚育一件事”一次辦、生育登記資訊共用、電子證照共用等內容。

  其中,取消對登記對像是否結婚的限制條件引發熱議。四川省衛健委人口家庭處相關負責人表示,修訂後的《辦法》並非鼓勵或倡導未婚先孕、未婚生子,而是將生育登記的重心轉移到生育意願和生育結果上來,回歸人口監測及生育服務本位,“目的是推動人口監測更加精準,從優生優育角度讓更多孕産婦能享受應有的服務。”同時他表示,生育登記由當事人自願申請辦理,也不能等同於“上戶口”。

  (據成都發佈)

來源:錢江晚報    | 撰稿:張蓉    | 責編:俞舒珺    審核:張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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