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來路,帶我回來吧,歸途上,總有風。”去年,一首《歸途有風》火了。一句“歸途”,勝過千言萬語。
前些天,一則舟山漁民海上施救的視頻上了熱搜。東極海域上,一艘生産漁船突發輪機故障,失去動力被困在繁忙的航道上。情況緊急,接到求助消息,已經開到普陀山附近海域的“浙岱漁04598”船折返拖帶6小時,來去50海裏,將拋錨漁船安全送達沈家門漁港。
船長劉松土説,“海上漁民們都是兄弟,一定帶你回家!我要是有事,別人也會幫忙!”網友紛紛點讚。
事實上,如此捨生忘死、不計成本的海上救援,不止出現過一次。如果在搜索引擎輸入“漁民救人”的關鍵詞,就會發現,海上施救的不只一個“劉老大”,還有“沈老大”“許老大”“李老大”……他們中的不少人,都有一個共同的身份——舟山漁民。
為什麼每當海上遇險,總會出現舟山漁民傾力救援的身影?又是怎樣的精神,支撐著舟山漁民在海上守望相助、相伴回家?
一
“同舟共濟”是不少出海人的座右銘。這個詞最早出自《孫子·九地》:“夫吳人與越人相惡也,當其同舟而濟,遇風,其相救也如左右手。”
而對於以海為生的舟山漁民而言,哪怕乘的不是同一艘船,相救也當如“左右手”。看見困事險情都要管,護送每一個迷航遇險的“跑船兄弟”安全回家,是舟山漁民在海上一個不成文的規矩。
每到千鈞一髮的救人關頭,最難的其實是“舍”與“得”的抉擇。
比如,在近兩年的“最美浙江人·浙江驕傲”人物中,連續出現了兩位舟山海員的身影。在危難時刻,他們作出了相同的抉擇。
2021年9月,在得悉附近有船遇險沉沒時,“浙岱漁11492”船長沈華忠沒有絲毫猶豫,下令一刀斬斷連接繩,將蟹籠全丟回了大海,開足馬力開展救援。他捨棄的,是市值超10萬元的漁獲,但他從死神手裏搶來的,是兩小時的寶貴救援時間和16條鮮活的生命。
而在千里之外的另一片海域,面對救生筏上陷入休克的兩位船員,時任舟山籍油輪“建橋502”大副的許波縱身一躍,跳入了冰冷刺骨的海水之中,用一條繩索將自己的生死存亡和兩位遇險人員牢牢綁在了一起,用盡全身力氣將他們拖上了船。
抉擇當前,兩位“老大”的回應出奇地一致:“他們家裏還有家人等著回家。跑船的都是兄弟,能救的,我肯定去救!”
海上相遇便是自家兄弟,沒有什麼比自家兄弟的性命更值得守護。向海謀生的船員們有著同樣的風雨生活,大海變幻莫測、風浪瞬息萬變,漁民們在海上的生活也仿佛是一場與大自然的“豪賭”。是波濤教會了他們何謂真正的攜手與共、風雨同舟。
船員們的這種將心比心、互相扶持,締造了海上真情。這份關鍵時刻“搭把手”的情誼深植于每一個漁民內心深處。他們相信,若有一天自己遇到困難,也一定會有海上的人無私救助。
二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常年的海上生活孕育了舟山漁民包容大氣、重義輕利的性格底色。他們的海上救援,是危難關頭的挺身而出,也是海洋文化和漁家習俗的千古傳承。
自古以來,漁民風裏來、浪裏走,“三寸板外見閻王”。拜海神以求庇祐,是沿海漁區的固有風俗。而在舟山,不少漁民拜的是本地的“龍褲菩薩”。
“龍褲菩薩”並不是真的菩薩,而是一位本名陳財伯的漁民。他出海捕魚遇風浪,一路漂流到了尚為荒島的東極廟子湖島定居。每逢海上大霧瀰漫、風高浪急,他便上山點燃篝火示警,保護途經的漁夫舟子安全通航。他過世後,漁民們便建了財伯廟以示紀念。東海一帶,至今還傳唱著“青浜廟子湖,菩薩穿龍褲”的歌謠。
這位魯濱遜式的漁夫,也因此成為了舟山漁民心中的守護神,他救人的義舉啟迪著許許多多的出海人。“風雨同舟,攜手與共”的助人擔當,就像茫茫大海的波浪一樣從未停歇。
早在南宋的《開慶四明續志》裏,就記載了700多年前舟山花鳥漁民救起一船6名高麗商人的故事。到了清乾隆年間,日本氣仙沼市的“春日丸”在海上漂流4個多月後,被舟山蝦峙漁民所救,兩地自此結下了綿延200多年的情誼,舟山市和氣仙沼市也結為了友好城市。
到了近代,載有英國戰俘的“裏斯本丸”號貨船沉沒後,舟山漁民冒著日軍的槍彈,劃著小舢板救起了384名奄奄一息的英國戰俘,而在被稱為“東方泰坦尼克號”的“太平輪”沉船事故中,失事地舟山白節山附近的漁民也是第一時間聞訊而來,救起了落水人員17人。
在舟山漁民看來,“人命大於天”,在海上沒有國別和地域的阻隔。常年漂泊海上,難免遭遇風浪,唯有和衷共濟、守望相助,方能化險為夷。在關鍵時刻竭盡己力、鼎力相助,這也是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在海邊人身上最樸素的體現。
舍利取義、守望相助,猶如一串密碼,刻在了一代代闖海人的基因深處。
三
習近平總書記強調,無數平凡英雄拼搏奮鬥,匯聚成新時代中國昂揚奮進的洪流。
涓涓細流,亦可匯聚成茫茫滄海。如果説以前漁民的海上救援透露出孤勇者的無畏,現今的漁家兄弟則進一步演繹了攜手共進的真諦。如今,光舟山一地,就已建立海上救援志願者隊伍70多支,吸納志願者600余名,每年在海上救助千余人,引領了互助救人的共濟風尚。
但是,民間的互助力量終究有限,唯有吸納各方力量凝結匯聚,才能攥指成拳,形成在海上乘風破浪的團結之力。
比如,原先的海上救援多出於自發,漁民因施救耽誤漁業生産而産生的經濟損失,該如何補償?施救的漁民大都欠缺專業的救援知識,如何組織起更專業的培訓?施救漁船本身性能參差,如何根據實際情況,組織更高效的救援行動?等等。
這些年,浙江的寧波、舟山、台州等沿海城市都建起了專門的海上搜救中心,統籌組織政府和民間的海上救援行動。而海上救援也被納入海上安全生産的崗前培訓內容,不僅保障了海上人自身安全,也提高了互救互助的能力。
此外,浙江還在全國率先成立了漁業互保協會,建立漁船互救獎勵機制,在減輕施救漁船損失的同時,鼓勵更多漁船投身海上救援。從自發救人到形成機制,海上救援起于個體,始於民間,終成體系。
如今,當年簡陋的小舢板已進化成了現代化的大輪船,舟山也從當初的小漁村蛻變成為現代化海洋城市。但變化並沒有解構人與人之間的溫情,因為習慣倚風縛浪的漁民知道,困境面前,也許機器會失靈、定位會失準,只有那份救危扶困的義氣和一顆想要回家的心,永不缺席。
回望這片海域,是一艘艘船舶耕海牧漁的萬里征程,也是一個個家庭日夜期盼的海上歸途。
來源:浙江宣傳 | 撰稿:舟軒 | 責編:俞舒珺 審核:張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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