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我們承認與否，人類“雙世界”已經來臨。現實世界以外，一個行影相隨的“虛擬世界”已經出現。隨著“元宇宙”（不管未來會叫什麼名稱）正由概念快速向實踐推進，介於兩個世界之間的虛擬現實世界也會很快會出現在我們的眼前，走進我們的生活。

　　（一）

　　人類“雙世界”——現實世界和虛擬世界同時存在，社會治理，怎麼治？不知道我們有沒有明確的思想準備？有沒有將這一現實問題考慮進社會治理現代化的範疇，成為題中應有之意？有沒有思考過當前出現的社會問題，尤其是疫情肆掠之下出現的種種問題，有多少和“雙世界”的存在有關？

　　2013年，中國共産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首次提出，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十九屆四中全會又進一步提出社會治理是國家治理的重要方面。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於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計劃和二零三五年遠景目標的建議》描繪2035年基本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目標。社會治理現代化，既是實現這個目標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實現這個目標的重要手段。沒有緊隨國家經濟社會發展而來的社會治理現代化的推進，就難有社會主義現代化目標的順利實現。

　　社會治理現代化是個艱難的探索過程，和我們社會治理能力現代化水準提高密切相關。其核心在於形成一套和現代多元社會需求相適應的治理體系，達到規範和維持社會秩序，預防和化解社會矛盾，維護社會穩定，保障國家和社會安全，促進社會公平正義，增進社會和諧，推動社會進步的目的。這個過程的不易，首先是改革開放加快了我國奔向現代化的步伐，推動了我國社會形態發生快速變化，人口流動加劇，城鄉二元結構被打破，城鎮化帶動了現代化進程，社會多元化加劇，分化明顯，知識人口增加，人口老齡化，等等，由此帶來社會治理新課題層出不窮。

　　其次在於長期的傳統社會治理模式、治理體系對我們認知水準和實踐能力帶來的影響和造成的局限，因而一定程度影響著相應社會治理體系的建設。

　　與此同時，人類二十世紀科技發展帶來的和網際網路相關的資訊技術、數字技術、人工智慧等各類新技術新應用層出不窮，導致在我們生活的現實世界之外，又出現了一個虛擬世界，這為社會治理增加了更多不確定因素。

　　如果説前兩個因素，容易被我們認識，已經被我們更多的通過行政、法律、制度等各方面的安排，加以推進，取得明顯成效，一種新的社會秩序和城鄉生活格局正在形成。那麼，第三個因素，即虛擬世界已經存在於我們的生活當中，則往往被治理體系所忽視。

　　當前，社會治理中出現的種種矛盾和問題，一方面，和社會轉型過程中體系建設滯後於現實發展有關；另一方面，和虛擬世界已經存在於我們的現實生活當中，並日益影響現實社會大有關係。只是，在正常生活場景下，這種影響不太容易被我們感知到。而一旦出現緊急情況，問題就會充分表現出來。一場前所未有的疫情長時間肆掠，打亂了人們正常的生活秩序，使社會嚴重處於非常態化，加劇了社會震蕩，增加了社會治理的難度。這次我國最現代化的城市之一的上海，在將近兩個月的疫情抗擊中所出現的問題，某種程度就説明瞭這一點。

　　疫情畢竟不會永久存在，但人類各種不確定因素會經常出現。我們的社會治理如何常態化？如何適應非常態化因素干擾？這個體系怎麼完善？必須加以全面考慮。而虛擬世界的存在，則是需要一併考慮的重要方面。

　　（二）

　　有人問，人類虛擬世界真的已經存在了嗎？回答是肯定的，它就在我們眼前，就在生活中。

　　本世紀前十年，門戶網站時代，現代科學技術給我們構建的網際網路還是一個資訊獲取為主的平臺，輔之以交友、娛樂、購物，甚至參政議政等各種應用，總體上還是人類社會資訊傳播和人際溝通方式方法等發生的根本性變化。人類雖然擁有了前所未有的網路空間，但並沒有在我們的現實世界之外，建立起一個新的虛擬世界。

　　自打本世紀第二個十年，網際網路平臺時代開啟，隨著網路技術，數字技術，人工智慧，大數據，移動應用等新技術、新應用快速發展，以及AI、VI崛起和各種硬體設施突飛猛進的革新換代，情況很快發生了變化。一個游離于現實世界之外的虛擬世界開始向人類走來。

　　首先，表現在人的身份的變化上，出現明顯的“兩個世界”現象。傳統社會，即使門戶網站時代，人的身份都還是單一的。張三就是張三，李四就是李四。無論他走到哪，這個身份一般不會改變。不僅自己對自己有明確認知，社會也可以明確識別。位置的移動一般不會帶來身份的變化。人就是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有名有姓，有民族、有性別、有年齡、有類別等各種標識的人，以此和他人形成差別。但到了網際網路平臺時代不同了，人的身份發生了巨大變化。一個現實生活中的張三，來到網上，他可以是張三，更可以輕而易舉就變成誰也不認識的人。在虛擬空間裏，他可以保留現實中的張三的模樣，更可以變成來無影去無蹤的“大俠”、“隱士”，變成普通人無法識別的“地球人”，甚至“外星人”。他可以一個身份在虛擬世界出現，也可以若干個不同身份在不同場景中出現。現實中的張三，搖身一變，瞬間變成另一個人們無法識別的人。這就是虛擬世界來到眼前的第一個標誌。

　　其次，人的關係和存在方式發生了重大變化。現實世界裏，人存在於家族、家庭，或者單位、社區裏，形成一定的社會聯繫和社會關係，互相成為熟悉的人。在虛擬的網路世界，人與人的聯繫和關係有了根本性改變。人們生活在群裏，現實世界中相對單一的聯繫方式，被複雜的關聯方式所取代。一個人可以在無數個群裏有無數個身份。生活中的既有群體，在虛擬世界實現了新的組合，共同的“認知”往往成為人與人聯繫的紐帶，從而組成無數“資訊繭房”。現實社會存在的“等級”，被網路世界的“平等”所取代。真實世界不可能實現的普通人和名人、明星面對面，網路世界輕而易舉實現了。人在現實世界受到的種種“限制”，在網路空間一定程度消失了。虛擬世界被一些人認為就是一個不受約束的“自由世界”，一個釋放個性的新世界。人們用一種完全不同的關係組合和完全不同的存在方式在網際網路上構築了一個全新的世界。這是虛擬世界存在的第二個標誌。

　　再次，時間和空間的“邊界”，在虛擬世界被打破了。一個是有邊界的現實社會，一個是無邊界的虛擬社會。

　　時間和空間是人類和萬物存在的形式。現實世界裏沒有離開時空的存在。暗物質還在科學探索中。但虛擬世界衝破了這一切。空間的概念已經被改寫。就以人的聯繫和存在方式為例，地域的限制，在這裡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一個人同一時間，聯繫的可以是左鄰右舍，樓上樓下；也可以是千里之外的親朋好友；更可以是萬里之遙的同事。網際網路讓無數人生活在跨地區，跨省界，跨國界、跨行業、跨界別的眾多“群”裏。一度時間，人們甚至無法知道人生活在國內還是國外。各種平臺，各種網路社群，組成的是一個無比龐大的沒有地域邊界五花八門的新王國。時間也可以倒流。筆者就曾多次上過當。有人蹭熱點，輕而易舉將若干年前相同的某一資訊不加時間的放在網上，讓眾人輕易上當，以為是當前的資訊。虛擬世界常常把時間拋在一邊。

　　其他還有種種表現，這裡就不一一列舉了。事實讓我們看到，一個活生生的虛擬世界就在眼前，我們已經生活在現實和虛擬兩個世界之中。這兩個世界既互相交融，又相互隔離；既同一，又存在明顯差異。

　　在現實和虛擬之間，有幾個“不同”，值得一説。首先，是法律法規方面。如果説，現實社會法律法規仍在完善中，但基本是健全有效的。那麼，虛擬社會則存在更多法律法規空白。

　　其次，是行政管理方面。現實社會有著日結月累形成的行政體系；虛擬社會則和這個體系無緣。現實社會中約定俗成的規則和道德約束是社會正常運作不可或缺的力量，而虛擬社會則可以不受其制約。現實社會中，人們的言行舉止會受周邊環境的約束，比如，説話、行事，面對鄰居、同事、上下級，等等，會有所節制。而隱去身份的虛擬世界裏則可以放肆。這些“不同”，就是我們面對的現實，也是向我們提出的問題。

　　（三）

　　虛擬世界是人類創造出來的，它必然有益於人類，也必須為人類服務。但它也是人類社會遇到的全新問題。有益於社會，怎麼做到？需要研究。當前，首要的是在完善現代化社會治理體系時，要充分考慮到這個現實。

　　這次，上海在抗擊疫情中暴露出來的一些矛盾和問題，無論是宏觀上的總體應對，還是微觀上基層組織作用的發揮；無論是社區封閉措施，還是方倉醫院建設，醫療機構的應對；無論是物資的流通、管理、保供，還是發放過程的把控，都出現不少群眾不滿意的情況，有些還引起事端，甚至衝突。這是城市治理體系一定程度滯後於現實城市發展的表現。2000年以來，短短20年時間，上海新增人口超過1000萬，相當於增加一座新的大城市。新增人口帶來無限活力，也改變了傳統的上海人口結構、組織形態和社會狀況。這一改變必然要求有一套新的社會治理體系與之相適應。治理體系滯後，在社會正常運轉時，問題不明顯。一旦遇到像奧秘克隆這種疫情大範圍傳播，思想、組織、精神、物質等各方面準備不足就同時暴露出來。這種情況，其實不只是上海，全國各地都面臨這樣的問題。社會治理體系建設是個長期工作，需要堅持不懈抓下去，才能適應社會快速發展。這個時候，我們還看到，在上海全市封閉靜默期間，現實生活中人與人之間聯繫雖已全部中斷，但人們的聯繫仍然非常廣泛，只是形式和方式不同而已。人們是在“另一個”社會進行著“互聯”。哪出現了什麼情況，頃刻之間就有人傳遞資訊；各種違背眾人利益的事情，包括違規違法事件，也能續迅速被舉報；孤守的鄰里之間，有了困難，第一時間能獲得他人幫助；行政部門及各類服務機構，一直在眾人的嚴格監督之下；政府的每一項告知，也能迅速傳遞到每一個市民。這就是虛擬世界的能力和力量。但與此同時，各種不實資訊和謠言也滿天飛；一些部門不得不忙於辟謠；有些個別事件，瞬間被網路放大，造成社會恐慌；個別負面情緒，能影響眾多人。事實告訴我們，現實社會和虛擬社會已經混為一體，這將成為未來社會的常態。社會治理體系如果不能緊隨其後，就不可能真正達到現代化。

　　（作者：何加正 原人民網總裁，本文原載于《網路輿情》第20期，特此説明）

來源：中國網    | 撰稿：何加正    | 責編：俞舒珺    審核：張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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