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一年，利拉魯肽、司美格魯肽等“減肥神針”成了出圈“網紅”，從醫藥圈踏進了減肥圈，不僅糖尿病患者在使用，眾多愛美的健康人士也因為追求減肥效果，甚至不惜想法設法違規用藥。

　　相關産品不僅為一些原研藥公司帶來超百億美元的營收，還在二級市場帶火了“減肥概念股”。社交媒體上對“減肥神藥”的追捧，連外行見了也眼紅想分一杯羹。

　　華東醫藥(36.690, -2.24, -5.75%)（000963.SZ）推出的首款國産GLP-1減肥針利拉魯肽（商品名：利魯平），獲批減肥適應症不到半年，華東醫藥前董事長出任合作方現董事長的誠澤醫藥，就借“華東醫藥”的名義，在2023年12月推出含有利拉魯肽的“減菲臻”産品套餐，並召開了盛大的全球發佈會。

　　要知道，中國對處方藥的廣告宣傳一直是從嚴管理。華東醫藥前董事長李邦良作為在醫藥界享有極高社會聲望的專業人士，又作為華東醫藥合作方誠澤醫藥的董事長，出現在發佈會現場，這是李邦良退休之後的“第二春”嗎？該公司與華東醫藥究竟是何關係？為何能夠拿下“網紅産品”利拉魯肽的市場推廣商業化？引發了醫藥圈熱議。

　　事件的主角——誠澤醫藥，是華東醫藥的新合作方，成立於2023年9月。

　　2023年12月，誠澤醫藥與華東醫藥全資子公司中美華東簽署了合作協議，委託誠澤醫藥在特定醫療機構進行利魯平預填充裝和筆芯的市場推廣服務。

　　2023年12月16日，誠澤醫藥就在杭州國際博覽中心舉行了“減菲臻”全球發佈會，邀請眾多醫美機構負責人、行業人士出席。並且由李邦良親自介紹GLP-1藥物的研發歷程以及利魯平的誕生。

　　該活動以“華東醫藥”名義、“全球首款GLP-1的減重産品”等宣傳語對外推介“減菲臻”套餐。“減菲臻”玩的是諧音梗，與“減肥針”同音。

　　據華東醫藥接受《時代週報》採訪時表示，“減菲臻”是誠澤醫藥方面推出的一款包括代餐、利魯平、體重管理服務等在內的套餐，並不單指利魯平這款産品。

　　將“甲方”的處方藥品打包進醫美産品裏售賣，誠澤醫藥有些逾矩，踩到處方藥監管紅線。

　　而且，根據醫美機構的宣傳來看，“減菲臻”套餐利潤的大頭還不一定歸華東醫藥。宣傳稱，“減菲臻”是“健康村産業集團、景誼集團、維密集團攜手華東醫藥集團發佈基於GLP -1國內獲批減肥適應症第一針利拉魯肽的首個延伸産品”。

　　隨即，華東醫藥發聲明函澄清。稱誠澤醫藥的市場宣傳和産品推廣行為未獲得華東醫藥授權或許可，且嚴重違反了協議中對誠澤醫藥合法合規開展市場推廣服務的要求，需立刻停止上述行為。並表示，公司對此不承擔任何責任，同時保留相關合同救濟措施及對造成相關損失進行索賠的權利。

　　此次華東醫藥雖下場“打假”，但並未對違約宣傳的誠澤生物進行實質性懲罰，只是強調不承擔責任，被外界詬病有“甩鍋”嫌疑。《時代週報》記者追問未來是否會繼續與誠澤生物合作？華東醫藥表示：“目前暫未收到終止合作的通知”。

　　根據社交媒體上流傳的現場PPT圖顯示，華東醫藥前董事長李邦良，是以“杭州華東醫藥集團控股有限公司董事長”與“誠澤醫藥董事長”的身份發表了演講。

　　現年78歲的李邦良可以算是上市公司華東醫藥的元老級人物。根據此前公告，李邦良自參加工作五十餘年來一直在公司任職，自1993年至2019年期間，一直擔任董事長的職位。

　　2019年6月，李邦良因年齡卸任華東醫藥董事長一職，結束其長達20餘年的任期。同日，公司聘任李邦良為華東醫藥名譽董事長，任期三年至2022年6月5日。

　　誠澤醫藥這家公司目前股東僅有一位自然人王志英。據商查app愛企查資訊顯示，王志英持有36.7%的九源基因以及間接持有華昇醫藥39.2%的股權。此外，王志英投資的公司中，有多家名稱中含有“華東醫藥”。從李邦良擔任該公司董事長來看，誠澤醫藥與其關係相當緊密。

　　誠澤醫藥成立僅3個月，就拿到華東醫藥拉魯肽注射液特定市場推廣服務協議的“香餑餑”，或許也與李邦良有關。

　　活動現場傳出的PPT顯示，李邦良擔任董事長的杭州華東醫藥集團控股有限公司與上市公司股東杭州華東醫藥集團有限公司，僅有兩字“控股”之差。外行往往分不清楚二者差別，但兩者之間並無股權聯繫。

　　據醫藥行業媒體“健識局”報道，2002年成立的“華東醫藥集團控股”更像是華東醫藥管理層成立的殼公司，目的是為了實現當時流行的管理層收購（MBO）。

　　工商資料顯示，華東醫藥集團控股于2023年10月12日更名為杭州華昇醫藥集團有限公司（簡稱華昇醫藥）。2019年6月之前，李邦良長期擔任該公司董事長與法人代表。而華昇醫藥現任董事長兼總經理的王志強，還擔任了本次違規推廣的誠澤醫藥執行董事。

　　雖然最終未能實現MBO，但目前，華昇醫藥控股了如華東醫藥新藥研究院與九源基因等與華東醫藥密切合作的企業。

　　根據此前公告，2017年8月，華東醫藥子公司中美華東，是以8066萬元價格購得九源基因21.6%的股權，同時受讓利拉魯肽新藥技術。

　　不過，截至2024年1月3日，工商資料顯示中美華東僅持有九源基因0.7%的股權，九源基因有93.6%的股權被華昇醫藥控股，李邦良持股1.16%。其餘股份則被9個機構或自然人持有。

　　李邦良似乎是這個局中的關鍵人物，他既是誠澤醫藥董事長，也是華東醫藥與華昇醫藥的前董事長，還擁有“利魯平”開發者九源基因的部分股權。

　　值得注意的是，九源基因現任董事長兼總經理傅航，也在誠澤醫藥的全球發佈會上發表演講。考慮到九源基因與華昇醫藥、誠澤醫藥的緊密關係，他出現在現場，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但作為醫藥行業資深從業者，李邦良與傅航不可能不知違規宣傳處方藥的後果。他們為何會明知故犯？

　　誠澤醫藥舉辦的“減菲臻”的全球發佈會，看似是微商與醫美機構們的狂歡盛典，但背後凸顯的則是近年來眾多醫藥公司對醫美行業的覬覦。

　　華東醫藥雖然第一時間發聲明澄清，但它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仍值得玩味。

　　利魯平作為處方藥，其處方開具和使用都需在執業醫師的指導下開展。

　　北京威諾律師務所楊兆全律師表示，如若“減菲臻”套餐裏包含了處方藥利魯平，在未經批准的情況下進行推廣，誠澤醫藥涉嫌違規。但如果沒有證據證明華東醫藥公司參與其中，華東醫藥則不會受到監管機構的處罰。

　　不可否認的是，李邦良雖非華東醫藥現任董事長，但由於他與華東醫藥的歷史淵源，還是會影響到華東醫藥。

　　如某家醫美機構在宣傳此次活動之時，對李邦良的頭銜直接寫為“華東醫藥集團董事長”。

　　華東醫藥一直未正面回復是否知曉李邦良、傅航出席發佈會的事情。

　　北京市盈科（深圳）律師事務所、前某網際網路醫療公司合規經理郝春立對和訊網指出，“公司名譽董事長的行為可能會被認定為華東醫藥公司的行為，華東醫藥與誠澤醫藥可能被認定為共同進行廣告宣傳行為，華東醫藥的商譽可能會因此受到影響。”

　　郝春立表示，中國對處方藥的廣告宣傳一直從嚴監管，因此，此次事件很可能會受到監管部門的關注。華東醫藥雖然發佈了《聲明函》，但因其為産品上市許可持有人，且公司（前）名譽董事長以“杭州華東醫藥集團控股有限公司董事長”的身份發表了演講，相關宣傳如未及時刪除或給消費者造成損害，也可能面臨監管部門的處罰。

　　是藥三分毒。

　　深受醫美機構與社交媒體追捧的“減肥神藥”，並非完全安全無害。如利拉魯肽、司美格魯肽、替爾泊肽等GLP-1類藥物，會有噁心、嘔吐、腹瀉、便秘等胃腸道方面的不良反應。

　　2022年，馬斯克在社交媒體上稱，司美格魯肽使其一個月內減重18斤，因噁心等副作用，停止繼續使用。英國前首相約翰遜在《每日郵報》上撰文披露，自己通過服用司美格魯肽，配合健身成功減重19斤。但之後由於副作用産生的不適感，而停止藥物減肥。

　　根據近幾年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FDA）發佈的不良事件報告，其中有關司美格魯肽、利拉魯肽等GLP-1受體激動劑藥品，被披露有腸梗阻、低血糖、膽囊炎、藥物性肝損傷、糖尿病酮症酸中毒等風險。

　　而諾和諾德旗下司美格魯肽等産品的説明書中，也列出包括噁心、胃痛、便秘、腹瀉和嘔吐，以及激發甲狀腺腫瘤等潛在副作用。

　　一份2021年6月7日發表的有關司美格魯肽安全性的研究顯示，使用司美格魯肽的患者中，有41.8%出現胃腸道不良反應。

　　胃腸道多發不良反應，與GLP-1類藥物的作用機制有關。使用此類藥物，可以讓人體産生更多的飽腹感效果。相應的，因飽腹感降低食欲後，原有的消化系統會出現胃反酸、胰腺炎、膽結石等問題。

　　2023年，FDA（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 Food and Drug Administration）已收到超209例司美格魯肽産品使用者出現消化疾病的研究報告，其中42人入院治療。有研究者表示，雖然不良事件發生的幾率不大，但想使用其減重的患者必須將風險納入考慮，因為他們要面臨的風險與收益比，可能不同於糖尿病患者。

　　“這類藥物需終身服藥，如果中途停用對身體傷害非常大。”加拿大某公立醫院註冊營養師梁葉（化名）強調，如果BMI（身體品質指數）在30kg/m2以內微胖的健康人士，切不要使用此類藥物“減肥”。

　　據其介紹，在加拿大，相關針劑折合人民幣約1000元到3000元每針。對於想減重的普通人來説，要麼花大價錢終身使用，要麼中途停藥體重反彈，都得不償失。

　　停藥後體重反彈不是沒有先例。

　　諾和諾德公司資助的一項臨床試驗，對每週注射用藥一次、持續68周後停藥的人進行觀察，發現在停藥一年後，參與者減掉的體重反彈了三分之二。

　　更需值得注意的是，GLP-1藥物除了副作用與體重反彈，還有引發抑鬱、自殺的風險。

　　歐洲藥品管理局（EMA）收到150份使用此類藥物後的自殘自殺病例報告，並於2023年7月對諾和諾德旗下司美格魯肽等産品展開調查。

　　美國在利拉魯肽（商品名：Saxenda）的處方資訊中包含建議監測患者是否有抑鬱或自殺念頭，並在出現症狀時停止用藥。

　　在一項對成年人進行的臨床試驗中也發現，3300人服用利拉魯肽，其中9人出現自殺傾向；而在1900人服用安慰劑的人群中，有2例報告有自殺念頭。但目前尚未確定患者自殺意念與用藥之間的因果關係。

　　即便有肥胖症需要減重，也需在藥物劑量等方面聽從醫囑建議。同時，多位內分泌科醫生都強調，“處方藥萬不可在沒有醫囑的情況下自行使用”。

　　如今，華東醫藥獲批減肥適應症的首款國産GLP-1減肥針利拉魯肽（商品名：利魯平），半年之後就通過合作方大規模展開醫美作用的宣傳，的確值得引起警覺。減肥藥劑或針劑，針對的是肥胖患者，並不是普通人，濫用減肥針，效果有多明顯，後果就有多嚴重。

　　你聽過“減肥針”嗎？你對普通人打減肥針持什麼態度？留言聊聊吧！

來源：界面新聞    | 撰稿：    | 責編：李斌    審核：張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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