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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村BA”到網球“背簍少年”,競技體育的火苗在鄉土中國躥起來了

【到新時代新天地中去·競技體育在農村】

7月盛夏,十里八鄉的村民趕來貴州省臺盤村的籃球場觀看六月六“吃新節”的籃球賽。從白天打到晚上,從晚上賽到天亮,賽場揪著所有人的心,無人願意離開。貴州“村BA”出圈了。

同樣在雲貴高原,大山裏走出的佤族網球“背簍少年”王發也走紅了,14歲的他用背簍裝著球拍,在全國性賽事上獲得冠軍。王發所在的雲南野象網球俱樂部的創始人張曉洪,是在一次雲南旅行時觀察到“(當地孩子們)身體素質真好,不練可惜了”,萌生了資助山區孩子們打網球的想法。

鄉村競技體育發展的廣闊前景,開始被人們關注。這裡既有競技體育的群眾基礎,也有潛力巨大的運動人才儲備,還有鄉村振興和發展全民體育的政策支援。

記者在走訪過程中發現,競技體育在鄉村的普及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特別是一些體育項目的人才培養常常是“老少組合”,青年人作為體育事業發展的重要力量在這其中略顯缺位。

然而,如今已有一些有識青年加入了發展鄉村競技體育事業的行列。他們把體育融入教育,以促進孩子們全面發展為己任;他們從職業選手轉型成教練,擔負培養鄉村體育人才的重要任務;他們愛思考好琢磨,把體育當作鄉村發展的重要抓手……

雖然還不多,但這競技體育的火苗終究還是在鄉土中國躥起來了!

育于“足”下,讓孩子們遇見更好的自己

天然草皮大球場,河南綠茵足球俱樂部隊長、19歲的楊博淵無比珍視這樣的訓練環境。結束訓練後,他獨自一人留在綠茵場加練。繞桿、射門,一遍又一遍。

夕陽下輕風拂過,他的思緒回到了7年多以前在老家甘肅省榆中縣,跟隨原中連川小學校長馬安武學習踢球的日子。

“那時我上小學,馬老師帶著我們在學校那塊不大的操場上練。坑坑洼洼,全是土和石子兒。”楊博淵想起當年,條件艱苦,但足球訓練有聲有色。2011年,馬安武在學校成立了足球興趣小組。一到課間,孩子們就衝出教室,來到操場上訓練。

“那時候愛踢足球的娃娃多,就是場地小了點兒、差了點兒,可十年如一日,我們堅持下來了。”曾經的訓練場景,馬安武歷歷在目,“我的初衷,是把娃娃們課餘時間利用起來,鍛鍊身體。可後來發現,踢足球可以給娃娃們的人生提供更多可能性。”

對農村娃娃來説,馬老師的這一發現太重要了。

“我常常想,如果馬老師不教我踢球,我的人生一定會平淡無奇。”楊博淵説。剛上小學時,他性格內向,成績一般,同學們不愛跟他玩。三年級,他開始跟隨馬安武學踢足球,天賦展露。去杭州、蘭州,甚至出國,小博淵跟著馬安武帶領的校隊到各地打比賽、參加集訓。漸漸地,他成為學校有名的小球星。

“我見證了博淵從一個內向不合群的孩子成長為一個開朗陽光的體育健將。踢球不僅是訓練技術,更是個性、毅力、思維和眼界的全方位鍛鍊。”馬安武説。

一方面是性格的塑造,一方面是技能的提升,農村娃娃的成長確實“多了可能性”。

如今,楊博淵加入了河南新鄉的足球俱樂部,成為職業球員。“馬老師教會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堅持。”楊博淵坦言,幾年的職業足球之路困難重重,但馬老師的教誨一直是他的精神食糧。擔任隊長後,他希望未來能在鄉村推廣足球運動,回饋養育自己的故鄉。

2021年,包括中連川小學在內的幾所中小學合併為九年一貫制的榆中四中,馬安武出任校長一職。在新崗位上,他依然不遺餘力地開展足球育人事業。

今非昔比,在政府和學校的共同努力下,孩子們得以在新建的寬闊操場和平整草皮上訓練。校長馬安武仍然“手持教鞭”,秉持著當年的信念——“我會用更多的事實證明,足球能為孩子們插上全面發展的翅膀,讓他們飛得更高。”

回饋山村,為了更多“好苗子”

2014年,福建龍岩,永定區堂堡中心小學裏,永定區少年兒童體育學校的跆拳道教練吳海燕遠遠望著操場上赤腳奔跑的女孩:黝黑的皮膚,高挑的身材,簡單的跑步動作中透露出不一般的爆發力和協調性。她眼睛一亮:“好苗子!”

似乎是一幕往事重現。

1999年,仍舊是在操場上打著赤腳,還在讀初一的吳海燕遇到了自己的跆拳道啟蒙教練。“一聽可以到城裏學習,我踮起腳尖告訴教練‘我很高’。”那一年,吳海燕14歲,提著行李包走出莆田市鵝頭村的時候,她甚至不知跆拳道為何物。

一番歷練後,這位從山村走出來的國家級健將,選擇回饋山村,擔任教練,為跆拳道項目培養新人。

挑選苗子,便是播撒種子!從教12年,吳海燕幾乎走遍了周邊鄉鎮的所有學校,帶領50多位留守兒童走上了跆拳道之路。

在體校裏,孩子們白天讀書,下午六點開始訓練。腿法、力量、牽拉……鄉村孩子沒有接觸過跆拳道,每一個基礎動作都要吳海燕手把手地教。從小學四五年級一直到高考結束,孩子學習、訓練、參賽,都有她的陪伴,直到拿到通往理想大學的入場券,吳海燕的使命才算完成。

一屆屆迎來送往,沒有間斷。

雙腳緊貼地面,千次萬次感受腳面的衝擊,激發爆發力……跆拳道訓練不穿鞋,受傷是家常便飯,左腳受傷練右腳,等腳底磨出水泡,水泡破了再磨出厚老繭,比賽時才能穩如泰山,遊刃有餘。

“農村孩子身體條件好,也有韌性。”同樣來自鄉村,吳海燕感同身受,“希望他們通過體育這條路能有所成就,往更高處走。”

十一二歲的孩子正處在叛逆的年紀,離家、環境陌生、訓練艱苦,都是擺在眼前的困難。“最簡單也最有效的方法,就是陪伴,並堅持下去。”吳海燕説。

苦嗎?吳海燕説:“哪有不苦的。”

樂嗎?“也是真的樂。”

吳海燕自豪地撫摸著合影上一張張年輕的臉龐:“我的孩子們個個挺拔陽光、積極向上。”2017年年底,學生陳思穎回來看她,説要給她看看全國跆拳道錦標賽冠軍的金牌長什麼樣。下了車,行李還沒放,先衝到體校給了吳海燕一個大大的擁抱。

“吼!”“哈!”如今,伴隨那一腳腳爆發彈踢,一聲聲奮力吶喊仍在校園回蕩。吳海燕用跆拳道運動給農村孩子們搭建的嶄新世界的大門,依然敞開著。

體育為媒,喚醒鄉村發展的更多可能

在鄉村,群眾自發開展的體育活動並不少見,但一直以來,成體系、成規模的競技體育賽事依然以城市為主場。業內人士分析:“規模賽事的人口密度及客群基數,配置場地設施所需的資金投入,專業賽事的運營人才等一系列‘硬門檻’,卡住了99%的鄉村。”

四川省成都市新都區三河村,恰恰把握住了1%的可能性。

2013年,80後返鄉大學生譚傑來到三河村擔任村支書時,這裡還是一個“零集體收入、零本地創業、零外來投資”的後進村。譚傑通過土地流轉等方式擴大種植,帶領鄉親們發展“新都柚”産業,可如何擴大銷路仍是難題。

偶然間,一則國家大力提倡發展鄉村體育運動的新聞啟發了他。四川向來有踢“壩壩足球”的傳統,譚傑本人便是一個足球愛好者,常和球友們參加業餘比賽,三河村田間的曬谷場曾是他們練習的場地。

那麼,何不讓足球作引子,通過建球場、辦球賽吸引周邊群眾前來觀賽、順便推廣柚子?一個雄心勃勃的計劃就此誕生。

然而在這個偏僻的小山村搞體育哪有那麼容易?2014年返鄉工作的青年幹部、三河村村委委員劉曉旭深知其中的種種艱辛。

錢哪來?譚傑懂得跟進政策,在黨委、政府的支援下爭取到了一筆用於鄉村體育發展的專項資金。可僅靠政策資金是不夠的,運營俱樂部、經營球場、拓展“體育+”鏈條……攤子越來越大,投入的精力越來越多,全靠譚傑、劉曉旭這群村幹部帶著鄉親們傾盡全力堅持了下來。

人哪來?讓村裏的門外漢們辦專業球賽是不可能的,唯有吸引專業人才。如同劉曉旭所説,三河村有“以體育産業帶動鄉村發展的先見性,有幹事創業的熱情和堅持到底的毅力,以及一片尚未開拓、充滿機遇的鄉村體育藍海”。漸漸地,越來越多志同道合的年輕人“入了夥”,有80後足球策劃人,一手操辦起球賽的策劃、設計、廣告和宣傳;有80後球隊領隊,放棄了國企工作來到三河。

就這樣,專業足球賽在這個小山村辦了起來,還辦出了名氣。

2015年,譚傑和村幹部們集中全村力量,修建了首個真草燈游標準足球場,成立了成都市首個農民足球俱樂部,開啟了當地農村打造足球賽事的先河。

當年8月,20余支球隊來到三河村,第一屆“寶柚杯”7人制足球賽開賽,獎品是6000元人民幣和村裏的柚子。

此後7年間,“寶柚杯”漸成四川最具影響力的7人制賽事品牌,年均吸引成都周邊區縣球隊及觀賽群眾10萬人次;三河村農民健身足球俱樂部成為成都首個正式註冊的農民足球俱樂部,三河村建立青少年足球訓練營,參訓隊員14000多人次,打響“成都農民足球第一村”品牌。

“小小的足球有大能量,村裏打麻將的人少了、愛運動的人多了,三河村擺脫了‘三零’村的落後形象,孕育出屬於自己的文化符號。”在劉曉旭看來,這也是競技體育在鄉村的價值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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